第三卷 克利亚济马河上的弗拉基米尔(1838—1839) 第二十一章(第2/9页)

到了维亚特卡,他已经不是买一匹马,却买了三匹,一匹是属于他自己的,虽然钱也是我父亲的。这些马大大提高了我们在维亚特卡人眼中的身份。我已经说过,卡尔·伊万诺维奇虽已年过半百,而且脸上缺陷不少,还是专爱在脂粉堆里讨生活,沾沾自喜地相信,每个女人或姑娘一接近他,就像灯蛾在火边飞行一样危险。马所引起的效果,他当然不肯白白放过,要在情场艳事方面加以充分利用。何况环境也对他有利。我家的阳台面对院子,它后面便是花园。每天早上十点起,佐年贝格就脚穿喀山软底便靴,头戴绣金小帽,身披高加索紧身外衣,衔着大琥珀烟嘴,在阳台上“值班”,装得仿佛专心读书似的。小帽和琥珀——这一切都是有目标的,那就是住在隔壁房子里的三位小姐。小姐方面也很关心外地来客,总是好奇地观看在阳台上吸烟的东方玩偶。卡尔·伊万诺维奇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和怎样偷偷掀起窗帘,认为他的事情大有希望,于是朝着神圣的方向优雅地喷出一缕缕轻烟。

不久,花园便提供了我们与女邻居认识的机会。我们的房东有三幢房屋,花园是共同的。两幢有人,一幢是我们住的,房东也住这幢房子,他只有一位继母——一个肥胖臃肿的寡妇,但她像亲生母亲一样对他管头管脚,关心备至,以致他只能背着她,偷偷摸摸与花园中的女士们交谈;另一幢房子便住着那些小姐和她们的父母。第三幢房子是空的。过了一个礼拜,卡尔·伊万诺维奇已成了花园中名媛淑女们的自家人,常常一天几个小时帮小姐们荡秋千,为她们取斗篷和阳伞,总之,做到了体贴入微。小姐们跟他逗笑,比跟别人多,正因为如此,他是比恺撒夫人更少嫌疑的2;看到他的模样,任何最大胆的谣言也只得退避三舍。

出于集群的天性,人们往往做他们根本不想做、而别人都在做的事,就因为这样,我傍晚也常出入花园。上那儿的除了住在这里的人,还有他们的朋友。大家在那里做的事,讲的话,主要只是打情骂俏,互相窥探。卡尔·伊万诺维奇带着维多克3的警觉性,从事感情的侦察工作,知道谁与谁常在一起散步,谁对谁心中有意。对于我们花园中的这些秘密警察,我成了讨厌的绊脚石,我的不露声色使女士们和先生们大伤脑筋,他们再三试探仍不得要领,查不清我在追求谁,对谁特别感兴趣。这确实不容易,因为我根本没有追求任何人,对任何小姐都没有特殊好感。最后,他们厌烦了,觉得受了委屈,开始认为我骄傲,说我玩世不恭,小姐们的友情也顿时冷落了——虽然她们每人单独与我在一起时,仍试图向我投送最危险的秋波。

正是在这种状况中,一天早晨,卡尔·伊万诺维奇告诉我,房东家的厨房一早就打开了第三幢房子的百叶窗,正在擦洗窗户。一家外地人已租下了这屋子。

新来者的一切细节成了花园内的唯一话题。陌生的夫人由于旅途劳顿,或者还没有收拾好,仿佛故意避不见面,没有在我们的游乐活动中露脸。大家寻机会从穿堂窥探,向窗口眺望,一些人有所发现,另一些人却白白守候了几天,有所发现的人说她脸色苍白,神态慵懒,总之,外表不错,动人心弦。小姐们说,她忧愁多病。省政府有个年轻官员,生得聪明伶俐,喜欢跟人打趣,唯独他认得这些来客。他从前在另一省供职,与他们有一面之缘,于是大家纷纷找他打听消息。

聪明伶俐的官吏很得意,因为他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便没完没了地大谈新来者的优秀品质,把她捧上了天,称她为首都的夫人。

“她聪明,温柔,有学问,”他反复说,“咱们这些人根本不在她眼里。啊,我的天,”他突然转向我道,“我有个绝妙的主意,请您支持一下维亚特卡上流社会的荣誉,向她献献殷勤……要知道,您是莫斯科来的,流放到这儿,当然会吟诗——这是上天赋予您的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