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三章(第2/13页)

唯有妇女没有参与这场背叛亲人的丑剧……她们屹立在十字架旁边,面对血腥的绞刑架而毫无惧色——柳瑟尔·德穆兰11,这革命的奥菲利娅12,曾徘徊在刀斧手左右,等候着轮到自己;当狂热的青年阿利波13走上断头台时,向他伸出友谊和同情之手的是乔治·桑。

流放苦役犯的妻子们跟着丈夫远赴西伯利亚东部边陲,甘心丧失一切公民权利,放弃财产和社会地位,在严酷的气候中,在更为严酷的当地警察的迫害下,忍受终生的奴役。姊妹们无权随同前往,但她们从此远离宫廷,不少人还离开了俄国;她们心头几乎全都蕴藏着对受难者的不灭的爱。然而男子们没有这种感情,恐惧吞噬了他们的心灵,谁也不敢为不幸者讲一句话。

接触到这问题,我不能不为这些英雄史迹中的一件事讲几句,它还很少有人知道。

在古老的伊瓦舍夫家,有一个年轻的法籍家庭女教师。伊瓦舍夫的独生子14打算娶她,这引起了轩然大波,全家人惊慌失措,痛哭流涕。这个法国姑娘没有在决斗中杀死了诺沃西利采夫,自己也为后者杀死的切尔诺夫这样的弟兄,15她被迫离开彼得堡,他也在大家的劝说下暂缓实现自己的意愿。后来他成了阴谋叛乱的一个重要人物,被判处终身苦役。他的亲属还是未能从门第不相当的婚姻16中挽救他。骇人的消息一传到巴黎,那位少女立即启程奔赴彼得堡,要求批准她前往伊尔库茨克省,跟随她的未婚夫伊瓦舍夫。本肯多夫劝她放弃这个犯罪的意图,没有成功,报告了尼古拉。尼古拉令人向她说明了不愿背弃苦役流放犯丈夫的妻子的命运,同时表示,他可以成全她,然而她应该明白,如果妻子追随丈夫是出于对他的忠诚,因而可以获得某些照顾,那么她丝毫没有这种权利,因为她是自愿要与罪犯结婚的。

她与尼古拉都履行了诺言:她去了西伯利亚,而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减轻她的命运。

皇上是严厉的,但也是公正的。17

但要塞还没收到批准的公文,可怜的姑娘到了那里,只得等候官长向彼得堡查询。她住的地方,到处是从前的囚犯,形形色色,人数很多,根本无法打听伊瓦舍夫的下落,或把自己的消息通知他。

后来她逐渐认识了一些新伙伴,其中有一个流放的抢劫犯在要塞做工,她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第二天,抢劫犯给她捎来了伊瓦舍夫的便条。过了一天,他建议为她和伊瓦舍夫传递书信。他在要塞干活,从早到晚不得休息,但到了晚间仍不顾疲劳,冒着暴风雪,带了伊瓦舍夫的信,连夜赶路,在清晨返回要塞。18

最后,批准的公文到了,他们结了婚。过了几年,苦役改成了终身流放。他们的境况有了若干改善,但精力已消耗殆尽。在历尽艰难困苦之后,妻子首先倒下。正如南国的花朵在西伯利亚的冰雪中必然枯萎,她也衰老而死了。伊瓦舍夫没有比她活得多久,她死后刚一年,他也与世长辞了。实际上,这一年中,他已经不在人世。他那些使第三厅19大为震惊的信,带有无限的哀愁,他像圣洁的梦游者在信上抒发着忧伤的诗情。严格地说,她死后,他不是活着,而是在悄悄地、庄严地走向死亡。

这篇“传记”并没有随着他们的去世而结束。儿子流放之后,伊瓦舍夫的父亲把家产传给了私生子,要求他切莫忘记可怜的哥哥,并接济后者。伊瓦舍夫夫妇身后留下两个孩子,两个没有姓名的儿童,两个未来的世袭兵20和西伯利亚移民。他们没有依靠,没有权利,没有父母。伊瓦舍夫的弟弟向尼古拉申请允许他收养这两个孩子。尼古拉允许了。过了几年,他再一次冒险提出申请,要求让他们取得父亲的姓;这一次他居然也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