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二章(第3/13页)

强迫孩子们跟他们不断接触的人疏远,这要求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

我们经常谈论仆人,特别是农奴的道德严重败坏。确实,严格地说,他们的行为不足为训,他们的精神堕落也很明显,只要看他们对一切都逆来顺受,很少反抗,就知道了。但问题不在这里。我倒想请教,俄国哪一个阶层比他们高尚?难道是贵族或官僚吗?或者是教士吗?

你们笑什么啊?

也许只有农民才有权利……

贵族与奴仆的区别如此微不足道,正如他们的名称之相似一样5。我憎恨(特别是在1848年的灾难6之后)花言巧语奉承群众,但贵族老爷们对人民的诬蔑,更令我发指。剥削者把仆人与奴隶描摹成放荡的野兽,是为了转移别人的视线,扼杀自己良心的呼声。我们不见得比老百姓高明,只是表现方式比较温和,更善于掩盖自己的私心杂念罢了。我们的欲望轻易就能得到满足,经常不受约束,因此看来才不那么粗野,那么刺目。我们不过因为有钱,度着温饱的生活,这才可以自命清高。阿勒马维华伯爵向塞维勒的理发师罗列过他对仆人的要求,费加罗听后,叹了口气,指出:“如果仆人必须具备这一切优良品质,老爷中间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人配当仆人吧?”7

一般说来,俄国人的堕落并不深,与其说深,不如说是野蛮和猥亵,嚣张和粗俗,放肆和无耻。僧侣躲在家中与商人饮酒作乐,大吃大喝。贵族是公开喝酒,通宵打牌,殴打仆人,调戏使女,把家务搞得乱七八糟,家庭生活更弄得乌烟瘴气。官吏照此行事,只是更加下流,而且在上司面前奴颜婢膝,东偷西摸。贵族虽然较少偷盗行为,但他们是公然掠夺,一有机会决不放手。

所有这一切可爱的弱点,在第十四等以下的小官吏身上,在不隶属沙皇,而隶属于地主的大臣们身上8,只是表现得更粗俗一些。但是作为一个阶层,我看不出他们比别的阶层究竟坏多少。

我不仅对我家和参政官家的仆人,也对两三户近亲家的仆役逐一作了回忆,我没有发现,在漫长的二十五年中,他们的行为有什么特别的罪恶。充其量不过是些小偷小摸……但在这场合,概念已因地位而改变,作为私有财产的人对同为私有财产的物不太客气,有时要顺手牵羊,捞些主人的财物,似乎未可厚非,当然,为公正起见,这里不应包括那些亲信,那些得宠的男女仆役、老爷的情妇和谗佞者在内。首先,这些人已属例外,他们是马厩里的克莱恩米赫尔9们,管地窖的本肯多夫10们,穿粗布衣服的彼列库西希娜11,光脚板的蓬巴杜尔12们。其次,他们循规蹈矩,只在夜间酗酒,也不必把衣服押在酒店里。

其他人的所谓堕落其实很单纯,无非是一杯浊酒,一瓶啤酒,几句戏谑的闲话和几筒烟而已,此外就是擅自外出,吵嘴,有时发展到打架,以及主人强迫他们干办不到的非人勾当时,跟主人耍花招等等。理所当然,一方面由于他们没有受过任何教育,另一方面又不如农民那么忠厚,不能安于奴隶地位,他们的精神境界中含有不少变态的、畸形的东西。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像美国的黑人一样稚气十足,一点小事就足以使他们欣慰不已,一点小事也能使他们伤心落泪;他们的要求如此微小,与其说有碍道德,不如说天真无邪,合乎人情。

酒和茶,小酒店和小饭馆,这是俄国仆人两项固定的嗜好。他为它们偷盗,为它们贫困潦倒,也为了它们忍受迫害和责骂,以至使自己的家庭沦落到无衣无食的境地。从陶醉于戒酒运动的马修神父13的高度来谴责酗酒,是最简便不过的,他们端坐在茶桌后面,看见仆人去小饭店喝茶,便大惑不解,心想在家喝茶岂不价廉物美,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