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初次放艇(第3/5页)

“各人注意自己的桨!”斯塔巴克叫道,“你,奎奎格,站起来!”

这个蛮子敏捷地跳了起来,纵身跃上艇首凸起的那个三角形平台,笔直地站在上面,急切而紧张地凝望着最后发现鲸鱼的地方。船艄同样也有一个与船舷齐平的三角形平台,只见斯塔巴克自己站在上面,冷静而熟练地保持着平衡,任凭他那一叶小舟怎样颠簸摇晃,沉默地注视着大海那一片蓝色的汪洋。

不远处,弗拉斯克的小艇也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它的指挥官毫无顾忌地站在索柱上面,那是一根嵌在龙骨上的矮桩,大约高出船尾平台两英尺左右,是用来卷捕鲸索的。索柱顶端的地方不过手掌大小,弗拉斯克就站在这样的柱顶上,如同栖身在一艘只剩下桅冠的沉船的桅顶上。可是这个小中柱虽然又小又矮,却充满了雄心壮志,索柱这样的立足之地是绝对满足不了他的。

“我什么都看不见,给我竖起一把桨来,我站那上面看看。”

听到这话,达戈两手各扶住一侧的船舷,稳住身子,快速到了艇艄,然后笔直地站起来,自愿将他那高高的肩膀作为支柱。

“好得和桅顶一样,先生,你上去吗?”

“我上去,非常感谢,我的好伙计;我只希望你能再高五十英尺,就好了。”

于是,双脚牢牢抵住两边的船板,这个黑巨人微微弯下身,一只手掌平托住弗拉斯克的脚,又把弗拉斯克的手放在自己插了灵车羽毛的脑袋上,要他在自己往上一抛的时候就势起跳,就这样灵巧地把那个小矮子稳稳当当送上了自己肩头。现在弗拉斯克就站在那儿,达戈则抬起一条胳膊,让他有个依托,自己也借此保持平稳。

即便海上风浪险恶,横冲直撞,把小艇颠簸抛掷的时候,捕鲸者仍能笔直地站立在艇上,这种已成为无意识技巧的神奇习惯,每每看在新手的眼里都是一番奇景。在这样的情况下,令人头晕目炫地栖身在索柱上头,就更加令人惊奇了。但是,小弗拉斯克登在巨人般的达戈肩上,这场面就可谓奇怪至极了,因为这个高贵的黑人冷静从容,满不在乎,带着意想不到的野性的威严,雄壮的身躯随着脚下海浪的起伏而和谐地起伏着。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亚麻色头发的弗拉斯克就像是一片雪花。驮人的比被驮的还要显得高贵。尽管活泼爱闹、喜欢卖弄的小弗拉斯克会不时地急得跺脚,却都无法让这黑人伟岸的胸膛多起伏上一次。我就这样看见,“激情”和“虚荣”在践踏气量宽宏的大地,而大地并没有因此改变它潮汐的方向和四季的轮回。

与此同时,三副斯塔布并没有流露观察远景的热心。鲸群的这次下潜也许只是惯例,不是由于受惊才临时下潜的。如果情况的确如此,斯塔布就像以往习惯的那样,决定用他的烟斗来消磨这段焦急等待的时间。他从帽带上抽下烟斗,他总是把它像羽毛一样插在那里。他装上烟丝,用大拇指尖压实,可是他刚把火柴在自己砂纸般粗糙的手掌上擦着,就看见他的标枪手塔什特戈,本来眼睛一直像两颗凝定不变的星星盯着上风头,现在却突然从直立姿势跌坐回自己的座位,发疯般地急叫道:“坐下来,全都坐下来,使劲划啊!——它们就在那边!”

对于一个陆地上的人来说,这时不要说鲸鱼,就连鲱鱼的影子都看不见,只有一片动荡的青白色的水面,上面点缀着稀疏的气泡,正向下风头吹散开去,就像白色巨浪溅出的乱纷纷的飞沫。空气突然震动沸腾起来,就像烧得通红的铁板上面的空气一样。就在这起伏翻滚的大气之下,鲸群藏在薄薄的一块水面之下,正在泅游。它们喷出的水泡总是人最先看到的迹象,就像是走在前面的信使和派出的先锋飞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