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6页)

唱歌比赛终于开始了。

“好吧,就是你了!”

男子左挑右选了半天,终于选出十六只中状态最好的一只绣眼鸟,拿着笼子走向了空地中央。

唱歌比赛与小鸟叔叔想象的完全不同。根本没有所谓“享受歌唱”的悠闲自适,现场充满了紧张、不容留情的气氛。每个人都精神高度集中,不露一丝马脚,被强烈的好胜心支配着。眨眼间,空地笼罩在他们散发出的氛围里,外界的声音全部被挡在外面,小鸟叔叔也不容分说地被关在里面,无处可逃。

空地中央打着两根桩子,中间留着适当的间距。每根桩子上各悬挂一个鸟笼,笼子上还盖着布。两名饲主分别在桩子旁边站好,中间是手持计数器的裁判,其他参赛者在他们周围围了一圈。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两名饲主迅速扯下笼子上的布挂在腰间皮带上,在此同时,一起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子。竹哨子发出类似雌鸟的叫声,蒙蔽了绣眼鸟,强行让它们开始歌唱。率先连续唱完五首歌曲的为胜。饲主们就这样按照淘汰赛流程,一场场地对战下去。

小鸟叔叔战战兢兢地走向那个圈,站在最外围打量里面的模样。有的比赛很快就分出了胜负,也有的比赛持续很久难分高下。他无法区分谁胜谁败,也根本不想知道。裁判有时候竖起手指,有时候又弯起手指,那示意着某种结果,但小鸟叔叔无法破解。他只知道,绣眼鸟们都在拼了命地歌唱。

盖布被取下时,绣眼鸟们会有一瞬的惊讶,转动着眼珠,伸展开缩成一团的身体仰望天空。饲主们扯下盖布的动作有些夸张——盖布一角在空中翻飞,划出一道弧线,随后被夹在皮带上耷拉了下来——他们并非只是杵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吹响竹哨子,为了让竹哨子的声音更加接近雌鸟的叫声,他们的舌部微妙地运动。有些人还扎起马步,用两脚频频打出拍子,也许是在模仿雌鸟的动作吧。随着他们蹲下站起的动作,皮带上的盖布也一起晃悠。在小鸟叔叔看来,就像是一种奇怪的舞蹈。

但诚实的绣眼鸟们只要一听见笛声,就会“噌”地竖起仿佛藏在某处的无形的耳朵,歪着脑袋寻找求爱的对象,遵循体内无法抑制的指引开始歌唱。雌鸟的声音是假的,裁判手中握着计数器,但它们不在乎,只是将嘴巴朝向天空,唱出属于自己的最美的歌。歌声从鸟笼狭窄的缝隙溢出,飘到那些男人无法触及的高空,形成透明的结晶,一直飘浮。

那是小鸟叔叔非常熟悉的歌声,是曾与哥哥一起倾听过、一起模仿过的令人怀念的歌声。

这期间,对战持续着,红色油性笔在纸上画出一条条线,输掉的饲主被打上一个个“×”。一旦分出胜负,两方就迅速踮起脚,拔出腰间的盖布,抖一抖迅速盖在笼子上。哪怕一声都不能浪费。赢家的舞蹈轻快一些,输家响亮地咋舌,踹地面,甚至还有人撂下狠话引发争端。他们的怒声与绣眼鸟的歌声从不融汇。

终于轮到男子出场了。对手是一个大腹便便、看上去颇有些威严的老前辈,稍稍拖着左脚走路的姿势更是增添了些气势。比赛陷入胶着状态。男子皱着眉头,微妙地调整口哨声,有时像是撒娇,有时又像是鼓舞。与他相对地,老前辈用一种独特的节奏摇晃着突出的肚子和别在腰间的盖布,踏出与体形不相符的轻快节拍。云层比早上更厚了,阳光已经散去,风吹得帐篷哗哗作响。也许是这个原因,绣眼鸟一直没开嗓,只是在笼子中不停地蹦来跳去。好不容易要开始唱了,却很快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

男子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帽子都快掉了。老前辈拖着脚步,在地面上画出乱七八糟的花纹。观众们抱起手臂,裁判每发一个信号都“唉”地叹一口气。小鸟叔叔不明白计数器上显示的是几,现在哪一方占了优势,只是拼命抑制着想要大声喊出“不想叫就别叫了!”的冲动。头疼愈来愈烈。它潜入头盖骨的深处,张开大网,将脑浆五花大绑了起来。他几度伸手去按太阳穴,却一点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