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4页)

不,不可能了。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周又一周,画布上的人像正在变老。它或许可以逃脱可怕的罪孽,却逃脱不了可怕的衰老。脸颊会凹陷、松弛,黄色的鱼尾纹会爬上逐渐暗淡的双眼,让眼睛显得更可怖。头发会失去亮泽,嘴巴会张开或下垂,像所有老年人的嘴一样,显得愚蠢又恶心。布满皱纹的头颈、冰凉的青筋暴起的双手、佝偻的身子……就像他童年记忆中一直对自己很严厉的外祖父那样。画像必须要藏起来,别无选择。

“请把它搬进来,哈伯德先生。”他疲惫地说着,转过身来,“抱歉,让你等那么久。我在想别的事。”

“休息总是令人高兴,格雷先生。”画框匠回答,他还在大喘着气,“把它放哪儿呢,先生?”

“哦,哪儿都行。这儿吧,这儿合适。我不想把它挂起来,就斜靠在墙上吧。谢谢。”

“可以看看这件艺术品吗,先生?”

道林大吃一惊。“你不会感兴趣的,哈伯德先生。”道林眼睛盯着那个人说。他感到自己随时准备扑向他,将他打翻在地,若他胆敢掀开这藏着他生活秘密的华丽盖布。“现在我不想再麻烦你了。非常感谢你大驾光临。”

“不客气,不客气,格雷先生。随时准备为你效劳,先生。”哈伯德踏着沉重的步子下楼了,助手紧随其后,又回头瞥了道林一眼,粗陋的脸上,现出一种羞涩、惊奇的表情。他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脚步声渐行渐远,道林锁上门,把钥匙放进了口袋。他觉得现在安全了,谁也不会再看到那可怕的东西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再看见他的耻辱。

他回到书房,发现五点刚过,茶已经送上来了。在一张镶满珠母贝的黑色香木小桌上,放着一张亨利勋爵写的便条,旁边是一本用黄纸装订的书,封面有点破旧,边角都脏了。这小桌是道林监护人的妻子莱德利太太送给他的礼物,这位漂亮的太太是个生病专业户,去年跑去开罗过冬了。茶盘上放着一份当天的《圣詹姆斯报》第三版。显然,维克多已经回来了。他不知道维克多是否在门厅遇到了要离开的那些人,并且刺探他们做了些什么。维克多一定注意到画不见了——他在摆茶具时无疑发现了。屏风没放回原处,墙上可以看到空当。或许某天夜里,他会发觉维克多潜到楼上,想要强行进屋。家里有个间谍真是可怕。他曾听说,有些富人一生都遭仆人敲诈,仅仅因为仆人偷看到了一封信,偷听到了一次谈话,捡起了一张带地址的卡片,或者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朵枯萎的花或一条皱巴巴的蕾丝。

他叹了一口气,自斟一杯茶,打开亨利勋爵的便条。上面只说他让人送过来晚报和一本他可能会感兴趣的书,八点一刻他会在俱乐部。他又懒洋洋地翻开《圣詹姆斯报》,粗粗浏览了一遍。第五版一个红铅笔做的记号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段报道是:

女演员验尸调查结束

今晨,地区验尸官丹比先生于霍克斯顿路贝尔旅馆,对新近就职于霍尔本皇家剧院的年轻女演员西比尔·文恩的尸体,进行了验尸调查。验尸结论为意外死亡。死者母亲在提供证词和法医比勒尔做验尸报告时,情绪非常激动,人们深表同情。

他皱起眉头,把报纸撕成了两半,穿过房间扔了。这一切是多么丑恶!而这丑恶又让一切显得令人可怕的真实!亨利勋爵让人送来验尸报告,他有点生气。他还用红铅笔做了记号,真蠢。维克多可能已经看过了,他的英文水平读懂这段话绰绰有余。

或许他读过了,并且已经开始疑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道林·格雷与西比尔之死有什么关系?没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道林·格雷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