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等到答复再回来,”他说着,把条子交给仆人,“把人带进来吧。”

两三分钟过后,敲门声又响起。南奥德利街知名的画框师哈伯德先生亲自来了,还带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粗犷的年轻助理。哈伯德先生面色红润,个子不高,长着一脸红色络腮胡子。他对艺术的热爱,因为打交道的艺术家大多穷困潦倒,而大打折扣。一般情况下,他绝不离店,坐等顾客上门。但他总是偏爱道林,破例亲自上门。道林身上有种人见人爱的东西,甚至看看他都是一种享受。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格雷先生?”他搓着长满斑的肥手说,“能亲自到您府上效劳实属有幸。我刚得到一个漂亮的画框,先生。是大减价时淘到的。古佛罗伦萨风格,我想是从丰塞尔修道院弄来的,特别适合宗教题材的画,格雷先生。”

“抱歉,你亲自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哈伯德先生。我改日一定造访,看看你所说的画框——虽然我现在不太关注宗教艺术——不过今天我只想请你们帮我把一幅画搬上顶楼。画相当重,所以我想请你借我两个人帮忙。”

“没任何问题,格雷先生,我很高兴能为你尽微薄之力。是哪件艺术品,先生?”

“这件,”道林说着,把屏风移开,“你们能不能连布和其他东西一起原封不动地搬?我不希望把画搬上楼时把它划破了。”

“轻而易举,先生,”这位温和的画框师说着,在助手的帮助下,开始把画从挂着的长铜链条上往下取,“现在,我们把它搬到哪儿去,格雷先生?”

“我给你们带路,哈伯德先生,劳烦跟我走就行。要不,你们最好还是走前面吧。我想放到顶楼就好了。我们走前面的楼梯吧,那儿宽一些。”

道林过去为他们扶住打开的门。他们穿过走廊,开始上楼。画框材质精良,弄得画非常笨重。尽管哈伯德先生秉承他地道商人的精神,不愿看到一位绅士搭手帮忙,一再婉拒,但只要能搭上手,道林仍扶上一把。

“东西挺沉的,先生。”搬到顶楼平台时,这位小个子男人喘着粗气说。他擦了擦汗津津的发亮的额头。

“恐怕相当重了。”道林低声说着,打开了房间的门锁,这个房间将隐藏他生活的怪异的秘密,不让他人窥见他的灵魂。

他已经四年多没进这个地方了——实际上,他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孩提时代,他把它当游戏室,后来年龄稍大,他又将它用作小书房,后来就再也没进来过。这是一个房型匀称的大房间,是最后一位克尔索勋爵为他的小外孙专门建造的,但由于道林与母亲长得出奇的相似,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克尔索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外孙,并希望他离自己远一点。在道林看来,房间似乎没怎么变过。那口意大利大箱子还在原地,镶板上精美的图案还在,但金色的装饰线条已经黯淡无光,他小时候常躲在里面。椴木书架上摆满了折了角的课本。书架后面的墙上仍挂着那块破旧的佛兰德壁毯,国王和王后还在上面的花园里下着棋,不过颜色都淡了。一群驯鹰人骑马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戴长手套的手腕上有长着羽冠的鸟。这一切他记得多么清楚啊!他环顾四周,自己孤独童年的每一个瞬间都回来了。他回想起了纯洁无瑕的童年生活,而隐藏这幅致命画像的,竟是这里。他似乎感到可怕。在那些逝去的过往的日子里,他哪里会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

但在这幢房子里,论保险,哪里也比不上这儿,可以躲开窥探的眼睛。钥匙在他手里,别人都进不来。在紫色的柩衣下面,画像的脸可能会变得凶残、麻木、肮脏,但这有什么关系?没人能看到。他自己也不会看。他为何要去关注自己灵魂的可怕的腐败呢?青春永驻——那就够了。而且,他的本性就一定不会变好吗?没有理由认为自己的未来一定充满耻辱。他的生活中可能会遇上某种爱情,使他变得纯洁,使他远离那些似乎已经在他的精神和肉体里躁动的罪孽——那些奇怪的、没有被画出来的罪孽,它们的神秘赋予其妙不可言的魅力。也许有一天,画像残酷的表情会从那敏感的红唇边褪去,那时,他就可以向世界展示巴兹尔·霍华德的杰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