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字路口

“不行,”迪雷对安通神父说,“不,我不想要她去,给我另找个人来。”

但栏杆边的人群已然散开,露营地亮起了灯,木板道两旁的餐馆陆陆续续都开张了,那个跑去找志愿者的男孩还没有回来。迪雷想等他回来,但暮色已深,他又等了几分钟,看不出有什么希望了,只能很无奈地展开那张写了重要事宜的荧光绿便笺查看,生怕上面有哪条规矩明文禁止我带着破布模拟的心去十字路口。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总算开口了,耷拉着一张脸,“你们家里起码供了一尊圣人吧?”

“这条写在上面了?”我说着,打算偷看一眼那张绿纸。

“不相干的,”迪雷说,“你的守护圣徒是谁?”

“拉撒路。”我有点心虚,使劲回想外婆缝纫抽屉把手上荡着的小圣人像。不过,这似乎足以应付迪雷了,他投降了。

“明天。”他说,“我会让男孩们明天去。”

“就今晚,把他们都送过去。”佐拉在一旁说,“还有那个小女孩。”

还没等他把那只罐子递给我,我已在心中默认,自己想代表他的家族埋葬这罐心和善心信仰毫无关系,和提供治疗或任何形式的慷慨精神都没有关系。而是和魔罗有关,走出暗夜、挖出罐子的人应该就是魔罗,也可能只是村里哪个爱捉弄人的好事鬼,但是,按照这个逻辑来说,谁会在距离外公去世之地六十公里之外、距离萨若波三小时车程、从圣瀑小岛搭一班轮渡才能到达的十字路口召领死灵?这些事没什么好说的了,尤其在我思索了整个下午、在背包里装了外公的遗物之后。我准备好了去应付淘气鬼。或许会有尴尬的对峙,会遇到三个坏小子在罐子里摸索,把硬币从洞眼里掏出来,在这罐饱受爱戴的心灰里掐灭他们的香烟。也可能─很可能,事实上,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什么人都不会出现,我会在十字路口空等一整夜,望着风吹过不远处的葡萄园的绿色斜坡。要不然呢,考虑到我这一天精疲力竭,我可能会睡着,并开始有幻觉。再不然呢,不死人就会来,高高的个子,穿着外套,穿过田野里高高的野草,他会微笑,总是在微笑,然后我就会屏住呼吸坐在草丛里,或坐在树下,看着他挖出罐子,或许还自顾自地吹着口哨,等他得到罐子后,我才会钻出来,问问他我外公的事。

太阳落山了,把天空也拉低了,几片淡云寥寥散散在海平线上,只有那儿还有些许未灭的光芒。突然涨潮了,厚重巨大的灰浪翻打在下面的海岸上。安通神父自告奋勇送我去十字路口,我们绕过葡萄园朝上走,沿着山崖往南。穿过一块散布紫色和红色密集小花和矮草的田地时,叫个不停的黑色蚂蚱会像箭一样从田里蹦出来。我们一直走到镇子和山区之间的一片开阔的空地,安通神父走在我前头几步远,默不作声,或许在思忖如何提及我午后失踪的事。我跟着他走,口袋里有一把园艺小铁锹,双手捧着那只小陶罐,生怕失手打烂了它,也怕它倾斜,我不想有骨灰水溅到我身上。我用单肩背着自己的背包,包晃来晃去的,我能听到从兹德拉夫克夫带回的蓝色塑料袋在里面发出闷声闷气的摩擦声。我们和一个放羊归来的男孩擦身而过,他领着六只灰头土脸的绵羊下山来,事实上我们是先听到他们的,直到他们走到很远,还能听到公羊脖子上的铃铛很有规律的碰响。

“你这么做真是很仁慈。”安通神父突然说道,他扭头看着我,我摇了摇头。

“最起码,他们现在会来看病了。”我想到佐拉在山下的葡萄园里,耐心十足地等着帮别人擦嘴巴、递出饮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