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女(第4/6页)

第二天夜里,梅女出来笑着说:“真痛快!这口恶气可出了!”封云亭问:“你和他有什么仇怨?”梅女说:“从前我和你说过,官府接受贿赂诬陷我有奸情,我含恨很久了。我常想求你,帮我洗冤昭雪,但又自愧对你无丝毫好处,所以欲言又止。正巧听到你屋中的吵闹声,暗中偷听窥视,不想正是我的仇人。”封云亭惊讶地说:“这就是诬陷你的那个人啊?”梅女说:“他在这里当典史,已经十八年了,我含冤而死也已十六个寒暑了。”封云亭又问:“那老太太是谁?”梅女说:“是个老妓女。”封云亭又问爱卿怎么样了,梅女说:“生病了。”梅女嫣然一笑说:“我以前曾说咱俩会合有期,现在真的不远了。你曾说愿倾家荡产来娶我,还记得吗?”封云亭说:“今天我还是这个心思啊。”梅女说:“实话对你说吧:我死的那天,已投生到延安展孝廉家。只因怨仇未报,所以拖延到今天还在这里。请你用新绸子做个装鬼的口袋,使我能跟随你一起走,你到展家求婚,肯定一说就会答应。”封云亭担心自己和展孝廉家地位悬殊,恐怕不会成功。梅女说:“放心去吧,不要担忧。”封云亭听从了她的话。梅女嘱咐说:“在路上千万不要呼唤我。等到新婚之夜,你把这个装我鬼魂的袋子挂在新娘子的头上,急呼:‘勿忘勿忘!’”封云亭记下了。他刚打开袋子,梅女就跳了进去。

封云亭携带着口袋来到延安,一打听,果然有个展孝廉,他生有一个女儿,容貌非常美丽,但得了痴呆病,又常常把舌头伸在唇外,就像暑天狗热得喘气一样。已经十六岁了,没有人来提亲。父母愁得都得了病。封云亭到展家门口递上了名片,见面后介绍了自己的家世。回来后,就请媒人去提亲。展孝廉很高兴,就招赘封云亭为女婿。展女痴呆病很严重,不知礼节,展家就让两个丫环把她扶入新房。丫环走后,展女解衣露乳,对着封云亭傻笑。封云亭把装着梅女鬼魂的口袋蒙在展女头上,喊着“勿忘勿忘”,展女注目细看封云亭,好像在思索什么。封云亭笑着说:“你不认识我了吗?”举起口袋让她看了看。展女于是明白过来,赶快掩上衣襟,两人高兴地谈笑起来。第二天早晨,封云亭去拜见岳父。展孝廉安慰他说:“我那个傻女儿什么也不懂,既然承蒙你看得上她,你如果有意,家中有不少聪慧的丫环,我会毫不吝惜地送给你。”封云亭极力辩白展女不痴呆,展孝廉感到很疑惑。不一会儿,展女来了,举止都很得体,展孝廉大为惊奇。展女只是掩着口微笑。展孝廉仔细盘问,展女犹犹豫豫,羞于开口,封云亭便把事情的大概叙述了一遍。展孝廉听了非常高兴,对女儿更加疼爱。他让儿子展大成与女婿一起读书,一切供给都很丰盛。过了一年多,展大成对封云亭渐渐有点儿厌烦,郎舅二人越来越不和,仆人们也对封云亭吹毛求疵说长道短。展孝廉听了别人的谗言,对封云亭也不如以前好了。展女觉察了,就对封云亭说:“岳父家不可久住,凡是长住在岳父家的,都会地位卑微让人瞧不起。趁现在还没撕破脸皮,应该赶快回家。”封云亭感到展女说得很对,就告诉展孝廉要带展女回家。展孝廉想把女儿留下来,女儿不同意。展氏父子大为恼怒,不给预备车马。展女拿出自己的嫁妆雇了车马回去。后来展孝廉又捎信让女儿回娘家,展女坚决不回去。后来封云亭中了举人,两家才又有了来往。

异史氏说:官位越低的人越贪婪,难道真是人之常情吗?那个典史为了三百钱而诬陷别人通奸,良心已丧尽了。上天夺去了他美丽的妻子,又让他美丽的妻子在阴间成了妓女,而典史自己也因祸暴死。唉!这样的报应也实在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