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第4/5页）

陈氏回到家里，既哀痛丈夫死得这样悲惨，又悔恨自己舔吃了别人痰唾的羞辱，呼天抢地地哀啼，只求自己立即死去。她想给丈夫抹干血污收敛尸体，但家人都吓得远远地站着，没有人敢靠近。陈氏只好自己抱起王生的尸身，收拾流在肚子外面的肠子，一边清理一边号啕大哭。当她哭到声嘶力竭的时候，顿时觉得想要呕吐，感到聚结在胸腹间的那个硬块，突然从喉咙中涌出，她来不及转过头去，那东西已经一下子落到了王生的胸腔中。陈氏吃惊地一看，竟然是一颗人心，在王生胸腔里“突突”地跳动着，冒着像烟雾一样的腾腾热气。陈氏大为惊奇，急忙用两手合起王生的胸腔，极力向一起挤合，稍稍一松动，就看见一缕缕的热气从缝隙里冒出来，于是撕开丝绸，急忙把王生的胸腹裹紧。这时，她再用手抚摸尸体，已经觉得渐渐有些温热了，就又给王生盖上一床棉被。半夜，她起来探视，发现王生的鼻孔里已经有了些气息。到第二天天亮，王生竟然活过来了。他只说：“恍恍惚惚好像做梦一样，只觉得肚子那儿在隐隐作痛。”再一看被抓破的地方，结了个铜钱那么大的硬痂，过了不久，王生就痊愈了。

异史氏说：世界上的人真愚蠢啊！明明是妖怪，他却以为是美女。愚蠢的人也真执迷不悟啊！明明是忠告，他却认为是欺妄。然而，他爱别人的美色而去贪得无厌地猎取，自己的妻子也将会去舔吃别人的痰唾，并把它当成美味。人的善恶，都会按照天理得到相应的回报，只不过又蠢又浑的人始终不悟罢了。真是可哀啊！

【注释】
抱（fù赴）独奔：怀抱包袱，独自赶路。，同“袱”，包袱。奔，急行，赶路。
二八姝丽：十六岁上下的美女。姝，美女。
夙夜：早夜；天色未明。踽踽（jǔjǔ举举）：孤独貌。《诗•唐风•杜》：“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
贪赂：贪财。赂，用作收买的财物；这里指纳聘的财礼。
在亡：处于逃亡境地。
斋：书斋，书店。
媵（yìng应）妾：古代诸侯嫁女所陪嫁的姬妾；见《公羊传•庄公十九年》。即后世所谓通房丫头。
魇（yàn厌）禳（rǎng攘）：镇压邪祟叫魇，驱除灾变叫禳，均属道教法术。猎食：伺机攫取所需，俗称骗饭吃。
（guǐ诡）垣：残缺的院墙。，坍塌。垣，外墙。
蹑迹而窗窥之：放轻脚步，靠近窗前窥视它。
（chán-chán孱孱）：山势高峻貌，用以形容女鬼牙齿长而尖利。
兽伏而出：如兽伏地，爬行而出。
蝇拂：又名拂尘；用马尾之类制成的拂子，用以驱蝇，拂尘，俗称马尾（yǐ蚁）甩子。旧时道士常手持之。
青帝：据《周礼•天官•大宰》“礼五帝”贾公彦疏，中国古代神话中有五位夭帝，青帝是主宰东方的天帝。后来道教供奉五帝为神，称东方之帝为“苍帝”；见《云笈七签》卷十八《老子中经》。
“终不然”句：终不会宁愿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吧！终不然，终不会这样，提示下面所说的情况不会发生。
狼藉：《通俗编》引《苏氏演义》：“狼藉草而卧，去则灭乱。故凡物之纵横散乱者，谓之狼藉。”此指血迹模糊。
室人止之；我的妻子把她留下了。室人，妻。止，留。
划然，犹言“哗的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
枭其首：砍下他的头。古代斩人首悬于高竿，借以宜罪警众，叫枭首。
匝地作堆：旋绕在地，成为一堆。匝，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