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失落的信(第2/16页)

“一个作家,”皮皮说,“他住在这一带。我应该和他认识。”

“他写过什么?”

“我不知道,”皮皮说。然后,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也许我应该读点儿他的东西。”

3

话筒里没有惊喜的欢呼,只有冷漠的声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你知道我挣钱不多。电话太贵。”塔米娜抱歉地说。

“你可以写信。据我所知,邮票可没那么贵。我都记不得什么时候收到的你最后一封信了。”

看到与婆婆的谈话一开始就碰了一鼻子灰,塔米娜便开始问她身体怎么样,在做些什么,绕了半天才决定言归正传:“我请你帮个忙。我们走之前,把一包东西放在你家了。”

“一包东西?”

“是的。帕维尔和你把它收拾到他爸爸的一个旧书桌里了,他还给上锁了。你还记得吧,这张书桌里一直有他一个抽屉。他把钥匙给你了。”

“我没有你们的钥匙。”

“可是,婆婆,你应该有的。帕维尔给你了,我肯定。我在旁边,当时。”

“你们什么也没给我。”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可能忘记了。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找到那把钥匙,你肯定会找到的。”

“你让我用钥匙干什么?”

“就看看那包东西是否在那儿。”

“为什么会不在那儿?你们放里面的?”

“是的。”

“可我为什么要打开抽屉?你们以为我会把你们的记事本怎么样?”

塔米娜大吃一惊:她的婆婆怎么会知道抽屉里有记事本?它们是包好了的,那包东西是用了几卷胶带仔细地、紧紧地包起来的。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自己的惊讶。

“可是,我没有这么说啊。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是否一切都完好无损。下次我再跟你说。”

“你不能跟我说明一下里面有什么吗?”

“婆婆,我不能说得更多了,电话费很贵!”

婆婆开始哭了起来:“要是贵,就别给我打电话。”

“你别哭,婆婆,”塔米娜说。她对她的哭泣记忆犹新。婆婆要是想让他们做什么事情的话,总是要哭上一场。她用眼泪来指责他们,没有什么比她的眼泪更具进攻性的。

话筒被哭声振动,塔米娜说:“再见,婆婆,我再打电话。”

婆婆还是哭着,塔米娜在她没说再见之前不敢挂上电话。可是,婆婆哭声不止,而每一滴泪都要花很多钱。

塔米娜挂上了电话。

“塔米娜太太,”老板娘带着痛心的声音指着计时器说,“你说话时间太长了。”然后,她计算了一下和波希米亚通话的费用,塔米娜被这一巨大数目吓坏了。从现在开始到下次领工资,她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了。但是,她眼睛都没眨就结了账。

4

塔米娜和丈夫是非法离开波希米亚的。他们在捷克斯洛伐克官方旅行社组织的南斯拉夫海滨游旅行团登了记。到那里以后,他们脱离了旅行团,穿过奥地利边境后,往西而去。

为了在团体旅行中不引人注意,他们每个人只带了一件大行李。在最后时刻,他们没敢随身带上装着他们互相的通信和塔米娜的记事本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海关检查的时候,如果被占领的捷克斯洛伐克的哪个警察让他们打开行李的话,针对他们出外十五天去海滨度假却带上了他们私生活的所有档案这种情况,会马上产生怀疑。可是,鉴于他们不愿把包裹留在自己的家里,因为他们一走国家就会把他们的套房没收,他们就把它放到了塔米娜的婆婆家,放到了去世的公公留下的、再也没有什么用途的一个书桌的抽屉里。

在国外,塔米娜的丈夫病倒了,塔米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死神把他带走。他死的时候,人家问她是土葬还是火葬。她说火葬。然后人家问她是把骨灰放在一个骨灰盒里还是更愿意撒掉。在这个世界上她无处为家,她怕一辈子像拿个手提包那样一直带着丈夫。她让人撒掉了他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