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槲的卖主(第4/8页)

丢在桌上的那一卷钞票在桌子上抖动着,跳跃着。在加维话音落后,一阵子沉默,此时,法院那边又传来了清晰可辨的硬币的响声。戈锐知道那是院长大人又赢了一局,因为他赢钱后的叫声,尽管是压低了嗓门,还是随着热浪逾过广场传了过来。戈锐的额头此时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他俯身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细长颈的酒瓶,斟上了满满的一杯。

“来点玉米酒吗,加维先生?你当然是在跟我开玩笑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又开出了一个新价,不是吗?我相信我以前听你说过,最高的世仇价是250~300块,稍逊色一点的是200块,不是这样吗,加维先生?”

戈锐大笑起来,可笑得并不自在。

山里人接过戈锐给他的酒,连眼皮也没有眨巴一下,便一饮而尽。对他的这种豪饮,律师投过艳羡的目光。戈锐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像个酒鬼似的品呷着,酒的香气和味道使得他轻微地战栗着。

“就这两百块钱。”加维又说了一遍。

戈锐心头突然感到一阵愤怒,使劲用拳头砸到了桌子上。一张票子被弹了起来,触到了他的手。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蜇着了似的,瑟缩了一下。

“难道你跑到我这儿来,”戈锐喊道,“就是特意要提出这愚蠢的要求,来奚落我和侮辱我吗?”

“这是一桩公平合理的买卖!”打松鼠的猎人说,在说的当儿他的手却伸了出来,似乎要把钱拿回去了。此时的戈锐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发火,并不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是在生他自己的气,因为他知道他就要经不住诱惑,迈到更深的泥淖中去了。于是,他从一个被触怒了的绅士,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急于要抛出自己商品的卖主了。

“别忙,加维,”戈锐满脸绯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接受你提出的条件,虽然二百块钱是——太——便宜了一点儿。只要买卖双方满意,交易——也就——算成了。”

加维站起来,兴奋地抖了抖他的黑呢子衣服,说:“加维太太会很高兴的。现在你已经摆脱干系了,世仇已是科尔特伦和我加维之间的事情。不过,还需写个字据,戈锐先生,因为你是律师,表示我们已经成交了。”

戈锐伸手抓过了纸笔。钱就握在他的另一只湿漉漉的手中。突然之间,别的一切事情似乎都对他变得不重要了。

“是得有个出售凭据。‘权益,名称,买卖双方’……‘永远有效以及——’不,加维,我们还是略去‘保护’这一条吧,”戈锐大声笑着说,“你必须自己来护卫这一名称。”

山里人接过这张他根本不懂的条子,煞是郑重其事地将它折叠起来,然后很小心地装进了他的衣袋里。

戈锐这时正站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请过这边来,”他抬起他的手指说,“让我指给你看,你刚刚买下的这个仇敌,他走过来了。你瞧,就在街道的那一边。”

山里人弯下他长长的身躯,朝戈锐所指的方向从窗户望出去。阿布纳·科尔特伦上校正在对面人行道上走着,只见他身子笔挺,相貌堂堂,约五十岁开外,身上穿着南方议员们总爱穿的那种长长的双排扣大礼服,头上戴着一顶丝绸礼帽。在加维注视着的当儿,戈锐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假如世界上真有什么黄鼠狼的话,那么加维便是它的范本了。在他的冷酷的眼睛追随着那个移动着的人的当儿,加维嗥嗥地叫着,露出了他长长的琥珀色的尖牙。

“就是这个人吗?哼,就是他曾把我送进了监狱!”

“他以前是这一地区的检察长,”戈锐漫不经心地说,“哦,顺便告诉你,他可是一位一流的射手呢。”

“我可以在一百码[10]之外射中松鼠的眼睛,”加维说,“原来这个人就是科尔特伦!我这笔买卖算是做得值啦。戈锐先生,这件事我会比你干得漂亮得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