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槲的卖主(第2/8页)

幸运之神逾过了许多个急切的追求者,倒是恶作剧似的飞到了黑槲的丛林腹地中来,对派克和他的忠实伴侣投之以笑颜。

有一天,一伙戴着眼镜、穿着灯笼裤的勘探队员们意想不到地闯到了加维小木屋的附近。派克从挂钩上取下他打松鼠用的来复枪,远远地朝他们开了一枪——

担心是税务官又来了。幸好没有击中,等这些毫无察觉的幸运者们走上前来时,他才发现他们和类似于法律的东西毫不沾边。后来,他们提出用一大笔崭新的钞票来买下加维家的这片已开垦的三十英亩[9]地。为了给这一“发狂的行为”做个解释,他们说了一大堆无关而又令人费解的话,硬说这笔钱是用来买下这块地下面的云母矿层的。

加维夫妇得到了他们数也数不清的这许多钱以后,黑槲地生活中的不足便逐渐地显现出来了。派克开始提到买新鞋子,给他的来复枪买个新扳机,并且说要买一桶烟草放在屋角;他还把玛蒂拉带到这边山坡上的一个关口处,指给她看,如果在这里摆上一挺机枪——他们当然买得起了——

控制和封锁了这条通往小木屋的唯一通道,他们俩便可以永远地把那些带来麻烦的税务官和多事的陌生人阻挡在他们的领地之外了。

但是亚当哪里知道夏娃的心事。对加维来说,这些东西便代表了他财富的力量。谁知在他这肮脏的小木屋里,还蛰伏着一个远远高出这些原始欲求的夙愿。在加维太太的胸房里还留存着一点儿女性的东西,就连二十年的黑槲地的生活也没能将其泯灭掉。二十年来,白天她耳朵里听到的是斑驳的树皮剥落时发出的声响,晚上听到的是狼群在山崖上的嚎叫,这足以把她女人的虚荣心给祛除殆尽了。她早已变得肥胖,皮肤发黄,沉郁悲戚,可当有了享受的条件以后,她觉得她想要满足其女性欲求的愿望又重新被点燃了起来——

她想到茶亭里去品茶,想买锦衣靓饰,想把简陋的现实生活用典仪礼节粉饰粉饰。于是,她断然否定了派克想要加固他们宅地的方案,宣称他们应该下山回到人世间去,活动斡旋于社交场合。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并且付诸实行了。因为加维太太喜欢住到一个大一点儿的山镇上去,而派克仍然希望过一种原始的孤寂生活。为了调解他们之间的分歧,两人选择了劳雷尔村。劳雷尔村至少时断时续地举行着一些起码的社会活动,这与玛蒂拉的心愿是相吻合的。对派克来说,住在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因为它与大山毗邻,万一对这一时髦的社会生活过不惯,他们也能及时地隐退。

这两口子要定居于劳雷尔村的时候,正好是杨西·戈锐不顾一切地想要把财产变换为现金的时候。他们买下了这座戈锐家族的住宅,将四千美金的现钞交到了这个败家子的颤巍巍的手中。

就这样,当戈锐家族的这个不肖子孙被赢光了他的钱财的赌友们赶了出来,无精打采地横卧在他倒霉的事务所里的时候,两个陌生人却已经住到了他的祖辈们的大堂上。

一团灰尘在酷热的街面上慢慢地升腾滚动过来,尘土中间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着,一阵微风把灰尘吹到了一边,显现出了由一匹老灰马拉着的颜色鲜亮的崭新轻便大车。快到戈锐的事务所时,马车驶离了街道中央,停在了戈锐门前的水沟旁。

车子的前面坐着一个瘦高挑的男人,穿着一身黑呢子衣服,一双笨拙的大手上戴着一副黄色的羊皮手套。马车的后座上是一位能泰然面对这六月炎热天气的妇人。她肥大的身子上穿着紧身的丝绸衣裳。这衣服看上去是由不断变化着的各种颜色组成的,因而被称为“变色服”。她直挺挺地坐着,摇着一把太多藻饰的扇子,一双眼睛呆滞地盯着街道的远处。不管玛蒂拉对新生活的舒适怡人感到怎样的欣悦,黑槲地却已经完全改变了她的外表。它将她的面容已经镌刻成了一副空洞呆板的模样,已经用它那巉岩的冥顽和它腹地的寂寥深深地浸染了她。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她耳朵里听到的,好像总是树皮掉落滚下山的啪嗒声。她总能感觉到,黑槲地静谧夜晚的可怕寂寞仍然在追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