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对赫丝特的新看法(第2/4页)

只有忧郁的家庭才能包容她。当阳光又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在那儿了。她的影子已从门口消失。这位助人为乐的人就这样走了,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收集应得的那份感激——倘若她如此热心地服务过的那些人的心中有任何感激的话。在街上遇到他们时,她从未曾抬起头来接受他们的问候。如果他们毅然地走上前去同她讲话,她便将一只手指放在那个红字上,又继续朝前走了。这也许是傲慢的,但是它太像谦卑了,因此,它在公众的心里,对这种谦卑的品质产生出极为温和的影响。公众的脾气是很专横的。当公正被太强烈地作为一种权利来要求时,人们常常会否认常有的公正,但是,如果按照专制君主们喜欢的那样,完全根据其宽宏大量提出这种要求时,公众倒会给予比公正更多的奖赏。在把赫丝特·普林的行为解释为这类性质的恳求时,社会倾向于给它从前的受害者一个比她所希冀的,或者,也许比她应得的,更为亲切的脸色。

社区中的统治者和博学之士们,在承认赫丝特·普林的优秀品质的影响方面,比普通民众来得晚。他们与后者(普通民众)共同具有的偏见本身得到了一个铁的推理构架的加强,从而使消除这些偏见成了一项更艰巨的工作。然而,他们的愠怒和脸上僵硬的皱纹一天一天地舒解、放松,到了一定的年月,也许会变成一种近乎仁慈的表情。那些有地位的人的情况正是如此,他们因为显赫的地位而把监护公众道德的职责强加在自己身上。同时,私生活中的人们已经完全宽恕了赫丝特·普林在品德上的过失。他们已经不把红字看作一种罪恶的象征——她为此曾承受了这么漫长的和令人厌倦的苦行赎罪——而是把它视为从那以后她做过的许多善事的象征。“你见到那个佩戴刺绣标志的女人了吗?”他们常常对陌生人说道,“那是我们的赫丝特——我们城里特有的赫丝特——她对穷人这么仁慈,对病人这么有帮助,对忧患的人们这么抚慰!”但是,如果干这种丑事的是另一个人的话,人性善于透露别人最坏的部分的癖性,会迫使人们悄悄地讲述昔日的丑闻,这是事实。然而,即使在透露这一真相的这些人的心目中,红字具有修女胸前佩戴的十字架的作用,这也是事实。它给予佩戴者一种神圣感,使她在一切危险中能够安然地渡过。假如她偶然遇到盗贼,它也会使她安然无恙。据说——而且不少人相信,一个印第安人曾用弓箭射这个标志,箭击中了它,可是却落到地上,没造成伤害。

这个标志在赫丝特·普林本人的心中产生的作用——或者,更确切地说,它表明社会地位的作用——是强有力的和特别的。这一炽热的烙印,已经使她性格中的一切轻柔、优雅的嫩叶都凋谢了,只留下光秃秃的、粗糙的轮廓。这轮廓是会令人感到厌恶的,如果她还有对此感到厌恶的朋友或同伴的话。就连她的容貌的魅力也经历了类似的变化。也许,这部分是由于她故意穿朴素的服装,部分是由于她的举止神态缺乏表情。她那头亮泽、浓密的头发要么被剪短,要么完全被一顶帽子遮住,以至于不曾有一绺光泽的头发显露在阳光里,这又是个可悲的转变。部分由于这样一些原因,但还有别的原因,赫丝特的脸上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爱情的栖身之地。她的体形虽然如雕像似的端庄,却再也没有人有任何激情会想到去紧紧地拥抱它;她的胸脯,再也没有什么能使它成为爱情的枕头。她已经失去了某种属性,而维持这一属性,又是作为一名女性所不可缺少的。当一个女人遭遇到,并且忍受了一段特别严酷的经历时,她的命运往往是这样:她的性格和容貌常常变得看上去很严厉。倘若她一味温柔,她将会死去。倘若她要活下去,她就得要么失去这些属性,要么将其深深地埋入心里,使其永不再显露出来——而这二者表面上都是一样的。也许,后者是最真实的理论。曾经是女人,而现在不再是女人的她,只要有能引起变形的魔术般的点化,随时都可以再成为一个女人。赫丝特·普林以后是否会被这么点化,并且这么变形,我们将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