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第3/5页)

“刚才五点钟的那趟下行车好像没有下来客人。客栈里的人起床还早呐。”

女子系好腰带,还是时而站起,时而坐下,然后又踱来踱去。这种坐立不安的样子,像是夜间动物害怕黎明,焦灼地来回转悠似的。这种奇异的野性使她兴奋起来了。

这时间,可能室内已经明亮,女子绯红的脸颊也看得很清楚了。岛村对这醉人的鲜艳的红色,看得出了神。

“瞧你这脸蛋,都冻得通红啦!”

“不是冻的,是卸去了白粉。我一钻进被窝,马上就感到一股暖流直窜脚尖。”说着,她面对着枕旁的梳妆台照了照镜子。

“天到底亮了。我要回去了。”

岛村朝她望去,突然缩了缩脖子。镜子里白花花闪烁着的原来是雪。在镜中的雪里现出了女子通红的脸颊。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纯洁的美。

也许是旭日东升了,镜中的雪愈发耀眼,活像燃烧的火焰。浮现在雪上的女子的头发,也闪烁着紫色的光,更增添了乌亮的色泽。

大概为了避免积雪,顺着客栈的墙临时挖了一条小沟,将浴池溢出的热水引到大门口,汇成一个浅浅的水潭。一只壮硕的黑色秋田狗蹲在那里的一块踏石上,久久地舔着热水。门口晾晒着成排客用滑雪板,那是从库房里刚搬出来的,还发出轻微的霉味。这种霉味也被蒸气冲淡了。就连从杉树枝头掉落下来的雪,在公共浴池房顶上遇到热气,也融化变形了。

女子从山上客栈的窗口俯视过黎明前的坡道。过些时候,从年底到正月这段日子,这条坡道将会被暴风雪埋没。那时赴宴就得穿雪裤[冬天套在和服外面穿的一种裤子。]、长统胶靴,还得披斗篷,戴头巾呢。到了那时节,积雪会有丈把厚。岛村现在正下这条坡道。不过,他从路旁高高地晾晒着的尿布下面,倒是可以望见县境的山峦,上面的积雪熠熠生辉,显得格外晴朗。绿色的葱还没被雪埋掉。

村里的孩子正在田间滑雪。

一走进村里的街道,就听到从屋檐滴落下来的轻轻的滴水声。

檐前的小冰柱闪着可爱的亮光。

一个从浴池回来的女人,仰头望着在屋顶扫雪的汉子说:“喂,请你顺便扫一扫我们的屋顶好吗?”

女人感到有点晃眼,用湿手巾揩了揩额头。她大概是个女侍,趁着滑雪季节早早赶来的吧。隔壁是一家茶馆,玻璃窗上的彩色画已经陈旧不堪,屋顶也倾斜了。

一般人家的屋顶都葺上细木板,铺上石子。那些圆圆的石子,只有阳光照到的一面,在雪中露出黑糊糊的表层。那不是潮湿的颜色,而是久经风雪剥蚀,像墨一般黑。一排排低矮的房子静静地伏卧在大地上,给人这样的感觉:家家户户好像那些石子一样。真是一派北国的风光。

一群孩子将小沟里的冰块抱起来扔在路上,嬉戏打闹。大概是冰块碎裂飞溅起来的时候发出闪光非常有趣吧。站在阳光底下,觉得那些冰块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岛村继续看了好一阵子。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独自靠在石墙上打毛线。她穿着雪裤,还穿上高齿木屐,却没有穿袜子,可以看得见在冻红了的赤脚板上长着的冻疮。坐在旁边柴标上的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孩,心不在焉地拿着毛线团。从小女孩这边牵到大女孩那边的一根灰色旧毛线,发出了柔和的光。

从相隔七八家的一所滑雪板工厂传来了刨木的声音。另一边的屋檐下,有五六个艺妓站着聊天。那个女子可能也站在那里。直到今晨才从客栈女侍那里打听到她的艺名叫驹子。果然女子一本正经地瞧着他走过来。女子必定满脸通红,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岛村还没这么想,驹子已经连脖子都涨红了。她本可以背过脸去,但却窘得垂下了视线。而且,当他走近时,她慢慢地把脸移向他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