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3/8页)

“他还行,”第一个人说,“我们刚才在闹市区看了一场热闹,加上这大热的天气,他有点儿受不了啦。”她站在门口,像是挡在那儿不让他们进屋;她是一个矮胖的女人,面孔圆圆的,像一块弄脏了却还没烤的面团,稀疏的头发紧紧地别在一起。“上周在杰弗生镇杀死那个女人的黑鬼,克里斯默斯,刚才被逮住了,”那人说,“博士大叔对这事有点儿受不了。”

海因斯太太正转身准备开门。正如那人后来对同伴说的,她一听这话立即愣住转不动身了,像是被人扔来一颗石子击中了。她问:“逮住谁?”

“克里斯默斯,”那人说,“那个黑人凶手,克里斯默斯。”

她站在门廊上边俯视着他们,面孔灰白,凝然不动。“像是早就知道我还会说啥话,”那人回到汽车时对同伴说,“好像她一直希望我会同时告诉她:那凶手是他又不是他。”

“他像啥模样?”她问。

“我真没看清,”那人说,“人们抓到他后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是个年轻人。而且看上去并不比我更像黑人。”女人俯视着他俩。现在夹在他俩中间的海因斯能够自己站立了,口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快要从沉睡中醒来。那人问道:“你要让我们咋个安顿博士大叔?”

她一个字也不答。那人后来对同伴说,好像她还没认出是她丈夫。“人们要把他咋办?”她问。

“他?”那人说,“哦——那黑鬼。那得看杰弗生镇的人咋说。他是那儿的人。”

她俯视着他们,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心思远在别处。“他们在等杰弗生镇来人吗?”

“他们?”那人说,“噢。是的,杰弗生离这儿没多远。”他换了一下扶住海因斯胳膊的手。“你要我们扶他到哪儿?”这时,女人才开始行动。她走下台阶,来到他们跟前。“我们帮你把他背进屋去吧,”那人说。

“我背得动他,”她说。她和海因斯差不多一般高矮,只不过她更粗实些。她双手抓住他腋下。“尤菲斯,”她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尤菲斯。”她轻声地对两人说:“松手。我扶住他了。”他俩放开手。现在他能走几步了。两人望着她扶他登上台阶走进门去。她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她甚至没谢咱们一声,”另一个人说,“也许咱们应当把他送回去关进监狱,同那黑鬼一起,既然他似乎知道他的底细。”“尤菲斯,”第一个人说,“尤菲斯。十五年来我一直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尤菲斯。”

“得啦。咱们回吧。会漏看一些的。”

第一个人瞧了一眼屋子,门已关上,老两口早已消失不见了。“她也知道他。”

“知道谁?”

“那个黑鬼,克里斯默斯。”

“走吧。”他俩回到车旁。“真怪,那该死的家伙在二十英里外杀了人却跑到这个镇上来,还到大街上招摇,终于被人认出来了。但愿是我认出他就好了,我会有一千块钱花。可是我从来不走运。”汽车开动了。第一个人又回头瞧了一眼那沉寂的门口,老两口就是从那儿消失的。

老两口站在小屋的门厅里,狭小阴暗,臭气难闻,像个岩洞。老人虚脱的境况比昏迷强不了多少,妻子扶他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似乎只是权宜之计,仍然放不下心。然而没有任何必要退回去先把门闩上,可她却这样做了。她来到他身边站了一会儿。起初她似乎只是望着他,带着关切焦急的神情。接着,要是有第三者在场,会看见她浑身剧烈地颤栗起来,粗暴地把他掀进椅子,而她这么做像是本想把他扔在地板上或者把他当俘虏一样牢牢制住,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站在他身旁,又矮又胖,面色灰白,那张脸活像一个淹死者的面孔。他讲话时发抖,极力控制仍发颤音,她双手紧紧握住他半躺在其中的椅子的椅臂,声音颤抖,却在尽量控制:“尤菲斯,你听我说。你必须听我的。我以前没给你添过麻烦。这三十年我没问过你一句。可是现在我得问了。我一定要问清楚,你必须告诉我。你原来把米莉的婴儿咋个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