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冬天的湖(第3/8页)

矢木没有将自己的收入情况告诉波子。波子也不想非知道不可。结婚之初,波子就养成这种习惯,现在也很难改过来。这是由于波子的关系,也是由于矢木的关系。

波子虽然觉得丈夫卑俗狡猾,但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瞒住家人,自己私下储蓄。尽管存款是好事,但连存折都放在银行就有点蹊跷。养家的男人这样做还情有可原,然而矢木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波子也知道矢木要缴纳所得税。但他不是从自己家去纳税,而是把学校宿舍或者什么地方作为纳税地点。波子并不介意,觉得丈夫这样做或许会方便些。现在她怀疑了:矢木向自己隐瞒收入,是不是对自己有所警惕呢?

波子不禁毛骨悚然。

“我一切的一切,哪怕全部失去也没关系。我毫不可惜。”波子边说边用手按住额头站起来,从唱片架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册什么书。

“好了,走吧。”

“索性像友子那样更好,我们也变成一无所有,让爸爸来抚养我们吧。这样一来,高男和我都要自食其力啰。”

品子搀着母亲的胳膊从石阶走下来。

波子在去东京的电车上不想对品子谈论友子和矢木的事,想看看书,她带来了一本有尼金斯基传记的书。

这是刚才波子茫然地从书架上抽出的那本书,她心想:可能还是矢木所说的“尼金斯基的悲剧”在脑子里旋荡的缘故吧。

“假使再爆发战争,就给我氰酸钾,给高男深山里的烧炭小屋,给品子那种十字军时代的铁制贞操带吧。”

这是在品子她们播放的《彼得鲁什卡》曲终时,矢木说的一句话。波子像是要掩饰油然生起的厌恶情绪似的说:

“给我什么才好呢?你不是把我给忘了吧?”

“啊,对,我忘了一个人呀。那就让你自己决定,从这三样东西中选一样喜欢的吧。”

矢木说着放下手里的报纸,抬起脸来。

丈夫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弄得波子有点手足无措。她只拣报上的大字标题浏览了一眼,矢木又接着说:

“还有一个问题,谁来掌管品子贞操带的钥匙?这钥匙就由你掌管吧。”

波子平静地站起身来,向排练场走去。

她觉得这种玩笑实在令人生厌。当她知道矢木存款的秘密之后,想起这个玩笑,就不禁有点害怕了。

“今早,你父亲听了《彼得鲁什卡》,就说:品子她们不至于在思考尼金斯基的悲剧吧。”波子对品子说罢,递给她一本《芭蕾舞读本》。这是一位正在访问日本的苏联芭蕾舞演员撰写的书。品子接过手,却说:

“这本书我读过好几遍了。”

“是啊,我也在读,可不知怎的竟把这本书拿了出来。你父亲说:尼金斯基不就是战争和革命的牺牲品吗……”

“不过,尼金斯基还在上舞蹈学校的时候,就有位医生说过,这少年将来总有一天会发狂的。”

品子的声音被电车过铁桥的声音掩盖了。她凝视着六乡的河滩,仿佛回忆起什么东西。电车过铁桥不久,她又开腔说道:

“这位叫作塔玛拉·托玛诺娃的芭蕾舞女演员也是个可怜的革命战士的孩子吧。她父亲是沙俄的陆军上校,母亲是高加索的少女,父亲因革命负重伤,母亲被射中下巴颏,用牛车护送去西伯利亚途中,生了塔玛拉。是在牛车上……他们在西伯利亚流浪,后来被撵出国,亡命到了上海。他们在那里观看了前来巡回演出的安娜·巴甫洛娃的舞蹈,小塔玛拉·托玛诺娃便想当舞蹈家……托玛诺娃在巴黎歌剧院演出了《珍妮的扇子》,名噪一时,被誉为天才少女,当时她才十一岁。”

“十一岁?安娜·巴甫洛娃到日本演出《白天鹅之死》,是在大正十一年。”

“是在我出生之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