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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研究?”

男子问这句话的声调冷静而坚定。似乎他很习惯别人给他回答,尼古拉心想。

“就是对魔鬼的研究,当人类认为邪恶是因为魔鬼而产生,魔鬼研究就诞生了。”

“嗯,那现在魔鬼被消灭了?”

尼古拉从钢琴椅上转过身来。他是不是看错了人?对一个吸毒者或落魄的人来说,男子的问题似乎有点尖锐。

“我是警察,”男子像是回应尼古拉的思绪,“我们喜欢问问题。”

“哦,但你为什么要特别问这个?”

男子耸了耸肩,“不知道。我最近看过这个符号,可是我记不太清楚是在哪里看过的,我也不确定这件事重不重要。是哪个魔鬼使用这个符号?”

“黑神。”尼古拉说,轻轻按下三个琴键。这三个琴键是不和谐音。“又叫做撒旦。”

奥尔佳·希沃森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阳台面对的是比约维卡区。她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红色火车经过她家。这栋十分平凡的独栋红砖房子建于一八九一年,它的不凡之处在于它的位置。房子名叫弗勒公馆,以房子的设计师命名,它独自矗立在奥斯陆中央火车站旁边的铁轨旁,就在铁路系统的范围内,附近的邻居是挪威铁路公司的小房子和维修厂。弗勒公馆是建造给火车站站长、站长的家人和佣仆居住的,墙壁造得特别厚,好让站长和妻子不会被每次经过的火车吵醒。此外,站长要求建筑工人加固墙壁。这个建筑工人之所以得到这份工作,是因为他使用了一种特殊灰泥,可以让砖墙更加坚固。倘若火车出轨,撞上弗勒公馆,站长希望承受冲击力的是列车长,而不是他和他的家人。目前为止尚未有火车撞上站长这栋地点孤单而又怪异的优雅房子,这栋房子犹如矗立在黑色碎石荒地上的城堡,铁轨在碎石荒地里闪烁微光,在阳光下如同蛇一般蜿蜒而行。

奥尔佳闭上眼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她年轻时不喜欢炎热的天气,那种天气下,她的皮肤会发红发痒,她渴望挪威西北部那种凉爽潮湿的夏季。如今她年近八十,反而喜欢热,不喜欢冷,喜欢亮,不喜欢暗,喜欢有人陪伴,不喜欢孤单,喜欢有声音,不喜欢寂静。

一九四一年,时年十六岁的她并非如此。那年她离开阿弗罗亚岛,沿着铁路来到奥斯陆,在弗勒公馆做女仆,服侍恩尼斯·施瓦伯中将和他的妻子兰蒂。施瓦伯中将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妻子兰蒂出身贵族。奥尔佳刚到弗勒公馆的前几日,心中十分惶恐,但施瓦伯中将和兰蒂待她不错,也相当尊重她。不久,奥尔佳就明白,只要工作细心准时,符合德国人有时毫无道理可言的著名民族性,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施瓦伯中将是WLTA首长,WLTA是德意志国防军的运输部门,他选择了火车站旁的弗勒公馆作为自己的居所。施瓦伯中将的妻子兰蒂可能也在WLTA服务,但奥尔佳从来没见过她穿制服。奥尔佳的房间面向南方,俯瞰庭院和铁轨。刚住进弗勒公馆的前几周,她晚上常被长铁轨发出的当啷声、尖锐的火车鸣笛声和其他噪音吵得睡不着觉,但日子久了也就逐渐习惯下来。在弗勒公馆工作一年后,她首次返乡过节,回到小时候生长的屋子,躺在床上,聆听着寂静和空无,却发现自己渴望听见热闹的人声。

热闹的人声,弗勒公馆在二战期间相当热闹。施瓦伯中将喜欢社交,跟他往来的有德国人,也有挪威人,人们如果知道有哪些挪威社会的领袖曾是德意志国防军的座上宾,在弗勒公馆吃香喝辣还抽烟,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战争结束后,他们命令奥尔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毁她藏起来的座位卡。她听从了命令,不曾对任何人透露半句。当然,当她看见报上登出的面孔明明是弗勒公馆的熟客,却大言不惭地说起他们在德国占领期间过着被德国人摆布驱使的生活,她心里就会升起违抗命令的冲动。她一直乖乖闭嘴,只为了一个原因:和平降临后,他们威胁要带走她的孩子,她在世界上最珍视的宝贝。害怕失去儿子的恐惧一直围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