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月光照亮的小径(第3/5页)

没有人记得自己的出生——出生的事得别人告诉他才知道。但是我不同。我知道有我的生命时,我已经具备了我所有的能力。至于在此以前我的存在,我知道的并不比别人知道其出生的事情多,因为模模糊糊地揭示我过去的,既可能是记忆,也可能仅仅是梦。我只知道我一有意识就已经是个成熟的人——无论在肉体上还是在心灵上。我只知道我当时正在树林里走,浑身是泥,脚都走疼了,说不出的累,肚子饿得慌。我看到一座农舍,就到那里去讨点吃的。一个人给了我食物,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一下子发现我没有名字,然而我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吓坏了,于是退出来,逃走了。天黑下来,我在树林里躺下过夜。

第二天我来到一个大城镇,它叫什么名字,我这里就不说了。我也不讲我这条现在即将结束的生命在那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反正都在流浪,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摆脱不掉一种犯罪感和恐怖感。让我试试看能不能简单地把这种感觉表达出来。

我似乎曾经居住在一座大城市附近,是一名兴旺发达的大农场主,娶了一个妻子,心爱却又总是对她多疑。有时候觉得,我们两人似乎生了一个儿子,这年轻人看上去前途无量。不过他一直只是个模糊影子,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有一个不幸的晚上,我要用一种十分恶劣的方法试探我妻子是不是忠诚,这种做法每一个爱看小说的人都会很熟悉。我到城里去,告诉妻子说我第二天下午才回家,但是当天晚上就回来了。我走到屋后,打算从我原先做了手脚,像是锁上而其实没有锁上的后门进屋。当我走到那里的时候,我听到这门打开又关上了,并且看见一个男人偷偷地离开,钻到了黑暗中。我一下子心怀杀机,跳起来就去追他,但是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确认这件倒霉事也办不到。现在回想起来,我有时候竟不能使自己相信那真是一个人。

我又妒忌又生气,简直变得疯狂了,兽性勃发,一个受污辱的人的种种强烈激情全部迸发出来,我冲进屋,跑上楼,直奔我妻子的卧室。房门关着,但是我早先也已经对门锁做了手脚,所以很容易就开门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很快站到了她的床前。我四处摸索着的手告诉我,床虽然很乱,但是床上没有人。

“她在楼下,”我当时想,“我进来她吓坏了,一定逃到黑暗的大厅里躲开我。”

为了找她,我转身要离开卧室,但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正是那正确的方向!我的脚碰到了她,她正蜷缩在房间角落里。我的双手马上伸向她的脖子,不让她发出叫声,双膝压到她在挣扎的身体上;在黑暗中,没有一声咒骂和责备,我双手把她掐到死了为止!

梦做到这里一下子醒了。我在这里讲这件事用的是讲过去的事的口气,其实把它当作现在的事来讲更加合适,因为这件悲惨的事在我的意识中一次又一次重复——我一次又一次定下计划,一次又一次为了证实我的疑心而苦恼,一次又一次为做了这件可怕的事而后悔。接着一切成为空白;然后雨水叩击肮脏的玻璃窗,或者是雪落在我单薄的衣服上,车轮在污秽的街道上隆隆作响,我就在那地方过着贫困的生活和打下贱的工。如果那里曾有阳光,那我记不起它来;如果那里曾有小鸟,它们从不歌唱。

还有这么一个梦,还有这么一个夜间景象。我在一条照耀着月光的路上,站在树影当中。我觉得身边还有个人,但他是什么人,我怎么也说不准。在一座巨宅的影子里,我猛看到闪现着白色的衣服,接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在路上面对着我——正是我杀害了的妻子!她面呈死色,脖子上有指印。她定睛看着我,眼光滞重,既非责备,亦非痛恨,也不是威吓,却最使我心惊胆战的是——她认出了我。在这可怕的幽灵前面,我恐怖地一步一步后退——这种恐怖我在写这篇自白书时依然感觉到。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看!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