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2 日(第6/14页)

问题在于,不能真正地生活是一回事,面对死亡又是另一回事。过去几星期,他有两次差点就这么死去。坠机事故后一切都变了,在安纳瓦克的内心深处,埋伏了危机。像是察觉到他的恐惧似的,以为早被自己遗忘的过去重新浮现骚扰他。他有最后一次机会把握自己的人生,一旦失败,后果就是孤独和痛苦。这讯息再明显不过了:打破循环。

安纳瓦克步上树根密布的小径,他走得并不快。沿着大路走,却在最后一秒钟拐了弯,好像一时兴起似的。此刻,他伫立在林中空地上那座寒碜的小屋前,暗自问自己,究竟为什么到这里来。他登上通向寒酸阳台的几级台阶,然后敲门。灰狼不在家。

他绕屋子走了几圈。隐约感到有点失望。当然,他早该想到不会遇见任何人的。他思忖着是不是就这样走掉算了,或许这样更好。不管怎样,至少他试过了,虽然是一次没有成果的尝试。

但他没有走掉。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牙痛病人的画面,那人按响牙医的门铃,却因为门没有立即打开来而逃走了。他走回去伸手按下门把。门咯咯地向里打开了。这一带的人经常不锁门。一抹回忆冰冷地掠过他的身体。曾经,有另一个地方的人们也是这样生活的。

他踌躇片刻,然后犹豫地走了进去。

他好久没来这里了。正因为如此,眼前的情形就让他更加吃惊。在他的记忆中,灰狼的住所龌龊而混乱。然而,安纳瓦克看到的是个收拾得简单舒适的房间,墙上挂着印第安人面具和壁毯。一张低矮的木桌,周围摆放着色彩鲜艳的编织藤椅。一张沙发上铺有印第安坐垫。两只橱柜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还有诺特卡人举行仪式和歌唱时使用的鼓。安纳瓦克没看到电视机。两只电炉说明这个空间同时也兼作厨房。有条走道通向另一个房间,安纳瓦克记得灰狼是睡在那里面的。

他想去那里看看。他还在想他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房子带他进入了一段时光,将他带回了比他能想到的更遥远的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一只大面具上。它似乎在俯视着整个房间。面具注视着他。他走上前。许多印第安人面具都以象征性的夸张手法强调了某些特点—巨大的眼睛,过分弯曲的眉毛,鸟喙一样的鹰钩鼻。眼前这只是一张人脸的忠实复制。那是一个年轻人平静的面庞,修直的鼻梁,丰满的弯嘴,高挺光滑的额头。头发显得乱蓬蓬的,却好像是真的。为了让戴的人能看到,面具的瞳孔部分被挖了出来,眼球则被涂成白色,若除去这个部分,眼睛显得栩栩如生。它们平静严肃地望着前方,像是处于入定状态。

安纳瓦克一动不动地站在面具前。他熟悉大量的印第安人面具。各部落分别用杉木、树皮和牛皮制作面具。它们属于必买的旅游纪念品。但这只面具与众不同,纪念品店里是找不到这样的。

“它是帕切达特人做的。”

他转过身来。灰狼就站在他身后。“对于一个很想当个印第安人的人来说,你很擅长静悄悄地走路。”安纳瓦克说道。

“谢谢。”灰狼咧嘴一笑。他看起来一点也没生这位不速之客的气。“我无法回敬这句恭维。对于一个完全的印第安人来说,你是个绝对的粗心鬼。或许我会害死你呢,你不会发觉的。”

“你在我身后站多久了?”

“我刚进来。你应该知道,我从不玩游戏。”灰狼后退一步,打量着利昂,好像这才发觉他并没有请他进来。“顺便问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问得好,安纳瓦克想道。他情不自禁地将头转向面具,好像它能代替他进行这席谈话似的。“你说它是帕切达特人的?”

“你对他们不熟,对吗?”灰狼叹口气,宽容地摇摇头。他把长发一撂。“帕切达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