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4页)

现在让我再回顾一遍,我想到我们俩之所以过了那么久之后才开诚布公地谈我们的计划,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很确定的一点是金斯费尔德的捐献者里面,根本没人听说过延期之类的说法,我们也许隐约觉得尴尬,仿佛两人共守着一个不光彩的秘密。我们甚至可能害怕,万一这话传到其他人那里,会发生什么事。

但正如我说的,我不想将金斯费尔德那段时期描绘得过于灰暗。大多数时间,尤其是他向我问起他画的动物那天之后,仿佛过去的阴影终于全都不复存在,我们的关系终于稳固下来。虽然他再也没有问过我对于他画作的建议,但他会乐于当着我的面画画,于是我们经常这样共度下午的时光:我躺在床上,也许在读书,汤米则伏在书桌旁画画。

也许,如果情况像这样持续更久一些,我们会更幸福,如果我们用更多的午后时光来聊天、做爱、读书、画画的话。但是随着夏天渐渐过去,汤米越来越壮实,通知他去做第四次捐献的可能性越来越迫近,我们知道不能再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那段时间我超乎寻常得忙,几乎有一个星期没有去金斯费尔德。那天我是早上到的,我记得当时下着瓢泼大雨。汤米的房间几乎一片漆黑,窗户附近有条下水管道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跟其他捐献者一起下楼去大厅吃好早饭,重新回到楼上,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目光空洞,什么也没做。我一进门就筋疲力尽——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直接瘫倒在他的窄床上,将他推到墙边。我就那样躺了一阵,要不是汤米老伸出大脚趾戳我膝盖,我可能一下子就睡着了。最后我终于起身跟他并排坐,我说:

“我昨天看到夫人了,汤米。我没跟她说话,什么也没做。可我见到她了。”

他望着我,缄默不语。

“我看到她顺着街走过来,进了家门。露丝没搞错。地址是对的,门牌号,什么都准确无误。”

随后我向他讲述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我因为有事去到南部海边,于是下午顺路去了利特尔汉普顿,跟前两次去一样,我依旧沿着海边的长街漫步,沿途经过了一排排有露台的房子,大多还标有“波峰”、“海景”之类的名号。后来我走到了一个电话亭旁的公共长椅这里。我坐下来等候——仍然像我前两次所做的一样——眼睛紧紧盯着马路对面的房子。

“就像侦探故事一样。前两次我都是每次一待就是半小时以上,却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但这次有种感觉,我觉得要走运了。”

我实在太疲倦,坐在长椅上几乎要打瞌睡。但这时我抬头却看到她就在那里,正沿着街道迎面朝我这边走来。

“真的很吓人,”我说,“因为她看上去一点都没变。也许脸稍微老了一点点。但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任何不同。连衣服都一模一样。还是那身漂亮的灰色套装。”

“不可能真的是当初那身套装吧。”

“我不知道。看起来就是那套。”

“所以你并没有主动上去跟她讲话是吗?”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要循序渐进。她对我们从来也算不上和善,你记得吧。”

我告诉他夫人怎么从马路对面径直走过我面前,却完全没有看到我;有那么一秒钟我还以为她要从我盯着的那个门口走过去了——以为露丝弄错了她的地址。但夫人在大门口骤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门口小径,然后就消失在门内。

我讲完之后,汤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

“你确定这样不会惹上麻烦吗?多次开车去你不该去的地方?”

“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这么累?我为了搞定这些事,没日没夜地加班工作。不过至少我们现在算是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