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5页)

我第一次出现在多佛露丝的康复中心时——那是一座现代建筑,墙上铺着白瓷砖——我跟劳拉的对话才过去没几个星期。露丝的第一次捐献已经过了两个月——正如劳拉所说,情况很不好。当我走进她房间的时候,她正穿着睡裙坐在床边,对我报以大大的笑容。她站起来拥抱我,但几乎立刻就又坐了回去。她对我说我看上去比从前精神,说我的发型真的很适合我。我也说了些好话夸她,接下来的大约半小时里,我觉得我们都发自内心地为能够聚首感到高兴。我们谈到了各种事——黑尔舍姆、农舍、那以后我们都做了什么——感觉好像我们一直有讲不完的话。换句话说,这是个令人鼓舞的开端,比我斗胆预料的要好。

即便如此,那第一次重会,我们都没有谈到分手时的情形。也许,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谈到这些的话,事情会有不一样的发展,谁知道呢?实际上,我们只是避而不提此事,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仿佛取得了共识,就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仅就第一次的会面而言,一切可能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一旦我正式做了她的护理员,开始定期看望她之后,这种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我形成了一种规律,每周去三四次,总是傍晚时分,带着矿泉水和一包她喜欢的饼干。这本该是件很开心的事,但刚开始的时候却完全不是这样。我们开始交谈,聊些无关的闲话,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聊天就会骤然停下。不然就是两人虽然尽力将谈话继续下去,但谈得越久,就变得越不自然,彼此越戒备。

有一天下午,我沿着她住处的走廊走去看她,听到她的房门对面淋浴房里有人。我猜是露丝在里面,于是就自己进了她的房间,站在里面等她,一边透过她的窗户,俯瞰下方的屋顶。大约五分钟之后,她围着浴巾走了进来。说句公道话,她以为我要一个小时之后才会到,我猜任何人刚刚冲过澡,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时候,都会感觉有点脆弱缺乏保护。即便如此,她脸上闪过的那种警惕神情还是让我大为震惊。这里我得稍作解释。当然,她有点受惊我是预料到的。但问题是等她回过神来,认出是我之后,有一秒钟,也许更久的时间里,她仍然带着一种即便不是恐惧,也是真正警觉的眼神望着我。就好像她一直在等啊等,等待我把她怎么样,她以为终于是时候我要动手了。

刹那之后那种表情消失了,我们谈笑如常,但那个片刻让我们俩都深感受挫。这让我明白露丝并不信任我,就我所知,可能她自己直到那一刻也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不管怎么说,那天之后,气氛愈发糟糕了。就好像我们将什么东西暴露了出来,但这样做并没有消除误会,却让我们比任何时候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情况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进去看望她之前,先要在自己的车里坐一会儿,才能鼓起勇气去经受这番考验。某次探望的时候,我们在冰冷的沉默中为她做完了所有的检查,然后就坐在那里,继续沉默,我差点就要跟他们报告,说这样的安排不成功,我不应当继续给露丝当护理员了。但是后来一切又变了,是因为那条船的缘故。

天晓得这些都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是一个段子,有时候是某种谣言,从一家康复中心传到另一家,几天之内就传遍全国,突然之间,所有的捐献者都在说这件事儿。这次是关于一条船。我先是从北威尔士两个我护理的捐献者那儿听说的。然后过了几天,露丝也开始跟我讲。仅仅为了我们终于找到话题可以聊,我就感到如释重负了,于是就鼓励她继续讲。

“隔壁楼层有个男孩儿,”她说,“他的护理员真的去看过。他说就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随便什么人,不用太费劲都可以去看。这条船就蹲在那里,搁浅在沼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