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我们离开教室之后,”汤米记得,“那时我第一次听到他们讲怪话。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听得到。”

我猜想,早在他画那幅大象之前,就已经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尤其他画的画,就像是比他低好几年级的孩子的水平——于是他就尽可能地遮掩,故意画一些幼稚的作品。但是在那幅大象画之后,一切都摆到桌面上来了,如今大家都看着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有一段时间他似乎的确是很努力,但是每当他开始做点什么,周围就会充满讥笑和嘲讽。实际上,他越是努力,做出的成果就越好笑。因此过了不久汤米就退回了最初的抵御策略,画一些故意显得幼稚的画作,这些作品明摆着说他完全不在乎。从那开始,情形越陷越深。

一度他只是在艺术课上需要忍受——可这也够受的,因为我们小学时代艺术课很多。但后来越搞越大。玩游戏的时候他落单,吃晚餐的时候男孩子们拒绝挨着他坐,或者在宿舍里,熄灯之后他讲话的时候,别人假装没听到。开始还没有那么残酷。可能会有几个月都平安无事,他都以为整件事已经完全过去了,然后他做了什么——不然就是他的对头之一,比如亚瑟·H做了什么——又会让一切重新开始。

我不确定他的脾气大发作是从何时开始的。在我自己的记忆中,汤米一直就是出了名的脾气大,从婴幼儿时代就是,但他告诉我说,只是在那些作弄变得很糟糕的时候,他的脾气才开始发作。总之,恰恰是他这种脾气大发作,才真的让人们变本加厉使劲整他,到了我说的这段时间——就是我们中学二年级的夏天,我们十三岁的时候——这种迫害达到了顶峰。

然后一切就停止了,虽不是一夜之间,但也是很快的变换。就像我所说的,这时候我一直认真观察着整个局面,因此我在大多数人发现之前就看到了迹象。开始是有个阶段的——可能有一个月,也许更久——这些恶作剧仍在持续稳定发生,但汤米没有发脾气。有时候我看得出他马上要发火了,但他还是设法控制住了自己;还有些时候,他只是心平气和地耸耸肩,或是做出一副完全没注意到的样子。一开始他的这些反应让人失望,也许人们甚至心怀怨恨,因为他没让这些人得逞。后来渐渐地人们自己也厌倦了,这些恶作剧都不用心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任何作弄他的活动了。

这事本身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但我还发现了其他的变化。一些小事,比如亚历山大·J和彼得·N跟他一起穿过院子朝操场走去,三个人很自然地聊着天;还有人们提到他名字的时候,声音里那种微妙却又明确的改变。后来有一次,下午的休息时间快结束时,我们一群人坐在离南操场很近的草坪上,男孩子们跟往常一样在踢球。我跟着大家在聊天,但目光一直留意着汤米,我发现他正是赛场上的核心人物。有一次他被别倒了,于是站起身,将球放到地面,他来踢任意球。男孩们散开来准备接球,这时我看到亚瑟·H——是折磨汤米最起劲的人之一——就站在汤米背后几码远,开始模仿他,故意摆出个蠢样子,学汤米脚踩着球,双手扶胯的样子。我认真观察,但其他人完全没有接亚瑟的茬儿。他们一定都看到了,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汤米,等着他开球,而亚瑟就在他正后方——可是没人感兴趣。汤米一脚将球飞过草坪,比赛继续,亚瑟·H也没有再兴风作浪。

这种发展变化让我感到高兴,同时也感到奇妙。汤米的水平并没有真正的变化——他的“创作”声誉一如既往的低。我看得出,他不再发脾气这点确实起了很大作用,但造成这种变化的关键因素到底是什么,似乎很难摸清。跟汤米本人有关系——他行为举止的样子,讲话时望着别人的眼睛,坦然大方、友好善意——都跟从前不一样,这也反过来影响了周围人们对待他的方式。然而所有这些改变是什么造成的,却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