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4页)

“礼貌地说,这听上去像是某种新世纪运动的鬼扯。”凯尔说道。

希瑟微微耸肩:“对许多人来说,你的量子力学也像是鬼扯,但它其实是宇宙的运行原理。”她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这会让诺姆·乔姆斯基的追随者们兴奋的。乔姆斯基在《句法结构》里认为语言是先天的。也就是说,我们学习语言,和我们学习系鞋带、骑自行车的方法是不同的。人类对语言有种固有的能力,人的脑子里有一些特殊的回路,能让我们在意识不到语言复杂规律的情况下学会语言、运用语言。我听你在批改学生作业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知道这个句子语法有错,怎么错的我是说不上来,但我肯定它有错。’”

凯尔点了点头:“对,我是那么说过。”

“所以说你——还有任何人——都具有一种对语言的直觉。乔姆斯基的理论认为,这种直觉是与生俱来的。既然是与生俱来,那么它就可能是编码在DNA里的。”

“有道理。”

“不,没道理!”希瑟热切地说道,“菲利普·李柏曼指出了乔姆斯基理论的一个大问题。乔姆斯基的意思其实是,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有一个完全相同的语言‘器官’。但实际不可能是那么回事。没有一种基因决定的特质是在所有人身上共有的,人和人之间永远有差异。假如真有语言器官,它一定会像肤色、眼睛的颜色、身高、心脏病易感性一样,存在个体差异。”

“这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只能是这样,这是遗传上的必然。知道吗?不同的人对食物的消化方式也是不同的,一个糖尿病人这样消化,一个乳糖不耐受者又是那样消化。就算是我们认为完全健康的人,也可能有不同的消化方式、不同的酶。但是在社会的层面上,这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消化完全是个人行为——你怎么消化并不会影响到我怎么消化。语言就不同了,语言必须共享——那是语言之所以成为语言的本质。假如你和我对语言的心智处理存在差异,我们之间就不可能交流。”

“我们当然可以。猎豹的几个语言处理程序就不是以人类的语言模型为基础的,而是用简单的穷举法。”

“哦,当然,一点儿小的差异并没大碍,意思还是可以传达的。但是在比较精细的层面上呢?我们都同意‘黄色大球’是个恰当的说法,但“大黄色球”呢?如果不算全错,至少也不太对劲吧。这个区别,猎豹或许就看不出来。而我们在上学的时候,并没有人教过我们颜色比尺寸重要。我们这些说着相同语言的人,在句法和结构的每个细节上都有着相同意见;没有人教过我们,我们就是知道。乔姆斯基认为,现在人类使用的五千种不同语言,再加上上过去存在过的所有语言,都遵循着本质上相同的规则。他很有可能是对的——我们在习得和使用语言的时候确实出奇的容易,除了先天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但这种‘先天’不可能是基因上的先天——就像李柏曼指出的那样,那样会违反生物学的基本原理,正是这个基本原理造就了个体差异,而它本身也是在差异中进化出来的。再说人类基因组计划也没有发现任何基因或基因组合是用来编码乔姆斯基所说的那种语言器官的。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它是先天的,却又不是由基因遗传的,那么它是从哪儿来的呢?”

“你认为它来自你所说的那个主宰意识?”

希瑟摊开双手:“这说得通,不是吗?况且,写在神经回路里的也不仅仅是语言,还有各种符号,那也是不同个体、不同文化之间共通的。这就是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

“荣格肯定是在打比方而已。”

希瑟点了点头:“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但现在看来,许多符号和观念确实是共通的。你知道约瑟夫·坎贝尔的《千面英雄》吧?我在一门课上用到过那本书。书里写到,就算在互相隔绝的不同文化中,也有相同的神话传说。你要怎么解释这个现象?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