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他们说,他自杀的原因是和情人发生了争执。

希瑟知道,乔许有一个室友。他叫巴瑞,她见过几次——一个哲学系学生,留着短短的络腮胡。

但她并不知道乔许和巴瑞有那么亲近,也不知道自己在他们那问题重重的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就算不是个棋子,也至少让事情更加复杂了。

不,她不常想到那件事。

但那件事对她造成了一定的打击。当她得知女儿的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藏着恶魔,当她的女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比起许多母亲来,她并不算是那么惊讶。

如果玛丽的死算不上是大到不可想象的打击,她就不会压抑那段记忆……无论她是多么想那样做。

几公里外,凯尔躺在公寓的单人床上,也在努力入睡。

虚假的记忆……

或者被压抑的记忆……

在他的生命里,有没有什么事情造成过如此巨大的创伤和痛苦、大到他会把那段记忆挡在意识的门外?如果他能够做到的话。

当然有过。

贝姬的责难。

玛丽的自杀。

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坏的两件事。

是的,如果能够压抑,他肯定会压抑这两件事。

除非——除非像希瑟说的那样,即便是这两件事,也没有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不能触发压抑机制。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可能压抑的其他事。他知道,要回忆起自己禁止回忆的事,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是突然,他的脑海中闪出了儿时的一些片断。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事、那些让他对上帝失去信仰的事。

凯尔是在加拿大联合教会中长大的,那是一个宽容的新教宗派。长久以来,他已远离教会,现在只在婚礼或葬礼时才到教堂露个脸。哦,在安静沉思的时候,他觉得也许是有那么一位造物主,但是自从十五岁的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法相信教会宣扬的那个仁慈的上帝了。

那天晚上,他的父母出门了。他决定睡得越晚越好。父亲在家的时候,他没什么机会把玩电视遥控器,现在他像发了疯一样换着频道,巴望着能找到些让人心里痒痒的午夜节目。然而,当他看见一档自然纪录片的时候,他停下了:说不定会有几个不穿上衣的非洲妇女走入镜头。

他看见一头母狮在一个水塘边跟踪一群斑马。狮子那棕黄色的毛发在高高的黄色草丛里几乎隐形。那里有几百匹斑马,但母狮感兴趣的只是外围的那几匹。旁白者压低了声音,就像父亲看的高尔夫球赛的解说员,听那语气,仿佛是担心画面拍好后很久才添加的旁白会扰乱眼前的场景似的。“母狮正在寻找掉队的猎物。”旁白者说,“她想在群体中挑选一个体格较弱的成员。”

凯尔坐直了身子,这可比以前看过的那部古老、粗糙的《野生王国》生动多了。

狮子继续追踪。背景噪声中,斑马的蹄子拍打干热的土地,草丛沙沙作响,鸟类发出鸣叫,昆虫嗡嗡地振翅。动物的脚下拖着短短的影子,仿佛学步的婴儿腼腆地抓着父母。

突然,狮子向前猛冲,她的腿脚快速伸缩,嘴巴张得老大。她跃上一匹斑马的脊背,深深地咬了进去。其余斑马开始四下逃窜,在身后扬起一片片尘土,马蹄的落地声犹如雷鸣。鸟儿也叽叽喳喳地盘旋起飞。

受到袭击的动物那黑白相间的条纹间淌下了一缕缕红色。在狮子的重压之下,它的膝盖跪到了地面。热气烘烤的土地中掺进了鲜血,形成了一片暗红色的泥泞。狮子饿了,至少是渴了,它又一次深深咬进斑马的背部,扯出了一口湿漉漉的肌肉和组织。与此同时,斑马的脑袋始终在不停摇动、眼皮上下扑腾。

这个可怜的东西还活着,凯尔心想。它的鲜血洒满了大草原,它就要被吃掉了,可是它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