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的幽灵 020:第二次恢复(第3/8页)

当总管陷入催眠状态时,代言者有一种平时所缺乏的敏锐与专注,还有一种不经意的乖僻,他/她让总管下次挂断电话前讲个笑话,有巧妙笑点的那种。据他所知,他也充当了代言者的活体录音机。代言者从总管嘴里逐字逐句地套出全部对话,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周三的谈话虽然感觉很短,但他回家却很晚。

他被派进南境局,却不了解真相,就像勘探队被送进X区域探险一样。他的直觉没错,信息总是要额外停顿一下才到达他这里。他还干了些什么,自己却毫无知觉?

于是他在一张难以被忽略的亮橙色纸页上写下:

总管,你受到代言者的催眠暗示。

——在这一行打勾,大声咒骂。移至下一行。

——在这一行打勾,大声咒骂。移至下一行。

漂洗,重复,被扩音器惊醒,再次被拉回催眠状态,直到纸页的最后:“在这一行打勾,重复如下短语”——从局长办公桌抽屉里找到的所有语句。事实上,他是大声喊出来的。

你们也感到兴奋吗?……显著多样化的机率……停顿并非有说服力的分析……整合权力……风险并无回报……飘来飘去,完全不像人类,自由地飘荡……

科学家们用白兔未能让系统过载,而他却让代言者过载,致其坠入崩溃状态。

他遭到了背叛,从此以后每时每刻都会留意着身后。他看到自己和生物学家站在水池边,望着那座棚屋。他带着她重新回到南境局,仿佛被大楼吞噬。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向夏日小屋。外公正等着他们,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他的脸显得十分神秘。

赫德利虽小但也很繁华。为了避免过多思索他的新发现,为了摆脱其影响,从周六下午到周日上午,他坚定无畏地穿行于城市的腹地——据他所知,赫德利已经忘记了南境局的存在。他记得去过一家台球厅——台球乒乒砰砰互相撞击,洞口镶有毛毡的落袋给人以慰藉感,黑暗中弥漫着滑粉与香烟的气味。笑闹着用其他八个球去击打白球。用滑粉在一名女子的牛仔裤屁股上拍个手印——虽然是她自愿的,但回头想来还是有点太过火。很快他就撤离了,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还不如更平庸一点,让清晨暧昧的阳光从廉价旅馆的窗户里照进来,床上有睡过的凹痕,废纸篓里有用过的避孕套。至少在那一刻,这些都是别人眼中的景象一-因为这似乎太费劲太麻烦。他依然留在原地,依然在听录像里的洛瑞讲话,依然通过慢镜头看着格蕾丝将指控之盒里的物品呈现在他面前。他的头脑依然嗡嗡作响,一张一弛地脉动,仿佛在跟X区域缠斗。

他在一家破落的剧院看午夜场电影,肮脏的蓝色地毯上粘着口香糖,还有可乐的印渍。他是唯一的观众。这家他年少时就有的剧院竟然在重重困境中生存至今。电影是一部极其糟糕的科幻片,剧情漏洞百出,几乎就像有外星人在更高维度进行干涉。然而影院中凉爽安静,可以舒缓他烦躁的神经。最后,他不得不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踏进又一家酒吧。他逐一造访河边的各个酒吧,作了一圈史诗式的巡回。那是不是切尼在敲门,询问他是否还好?

他在一家破得连名字都没有的店里连干三杯廉价威士忌,又在码头附近的派对上喝了点本地的私酿烈酒。许多年前,他曾在这座码头上眺望河的对岸。他反复告诉自己,催眠算不了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根本没关系。太重要。太不重要。他想给母亲打电话,但不能打。想给父亲打电话,这不可能。

进入下一间酒吧时,他已经醉了,他发现自己面对着一个幽灵。当晚早些时候,他曾瞥到这幽灵的一鳞半爪——翘起的嘴角触发了某种记忆,眼睑轻轻一动,手在桌面上滞留。还有那双鞋、那身衣裙。然而当你遇见真正的幽灵——完整的幽灵——那简直令人震惊……让你无法呼吸。不,它并没有夺走你的空气——你吸入的空气没有消失。你吸入的空气依然留在体内,被封存起来,对你毫无用处。它抑制住你的脉搏,然后悄声吐露可怕的预言。因此,当你回过神来,首先就会怀疑自己身处何方,因为那完整的幽灵把总管困在了过去与将来之间。然而,这只不过是个鬼魂。只不过是高中里认的一个女人。紧张。总管第一次与她如此接近,甚至感觉对生物学家不够尊重,仿佛鬼魂的轮廓会干扰他脑中幽灵鸟的形象,尽管这很荒谬。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与南境局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