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云之一(第3/5页)

“不知道。”

“哎,这么多年了……只记得那个受伤的人,是我和站里的两个人把他背下山送医院的,他很年轻,好象当时还是个大学生。他的一条腿给烧得不成样子,当时泰安医院条件也不好,有送到济南,哎,肯定落下残疾了。那人好象姓张,叫张什么……什么夫。”

赵雨把酒杯猛地墩到桌子上:“张赫夫?”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在泰安医院还照顾了他两天,走后他还来了封信谢我,那信好象是从北京来的。后来就断了消息,现在也不知在哪儿。”

赵雨对老王说:“在南京,在我的母校当教授,是我们俩的研究生导师。”

“什么?”我手中的酒杯差点掉下去。

“张彬以前叫过这个名字,文革中改的,因为让人想起赫鲁晓夫。”

我和赵雨好长时间不说话,还是老王打破了沉默;“这也不算太巧,你们都是干这一行的嘛。那是个挺不错的后生,腿疼得咬破了嘴唇还靠在床上看书。我让他歇会儿,他说从现在起他就要抓紧时间,因为他这辈子已经有了目标,刚有的,他要研究那个东西,还要制造出它来。”

“研究制造什么?”我问。

“滚地雷啊!就是你们说的球状闪电。”

我和赵雨呆呆地对视着。

老王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表情,继续说下去:“他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那东西,看得出来,在山顶见到滚地雷他就迷上它了。人就是这样。有时不知怎的就迷上了一个东西,你这一辈子都甩不了它。就说我,二十年前的一天作饭取柴火时,扒拉出一个树根,正要扔进火里,觉得它很像只老虎的样子,就打磨打磨摆在那里,还真好看,从那以后我就迷上了根雕,就为这,我退休了还留在山上。”

我这才发现赵雨的房间里确实有大大小小不少根雕,他向我介绍这都是老王的作品。

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谈到张彬,虽然我们心里都想着这事,但这事给我俩的震撼用语言很难说清楚。

吃完饭后,赵雨领着我在夜色中的气象站里转了转。当我们走过他们那个小小的招待所唯一一个亮着灯的窗户时,我惊奇地停住了脚步,看到了房间里那个白衣姑娘,里面就她一个人,两张床上和桌子上铺满了翻开的书籍和图纸,而她则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像在思考什么。

“嗨,礼貌些,别在人家的窗子里偷看。”赵雨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在上来的路上见到过她。”我解释说。

“她是来这里联系雷电观测的,来前省气象厅打了招呼,但没说是哪儿的,肯定是个很大的单位,他们计划用直升飞机向山顶运设备呢。”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遇上了雷雨。山顶上雷暴的震撼力是山下无法相比的,这时的泰山好象是地球的避雷针,仿佛把宇宙间所有的闪电都吸引过来了。屋顶上闪着电火花,让你浑身一阵阵麻木。这里的闪电与雷电之间几乎没有间隔,那一声声巨响震撼着你的每一个细胞,你感到脚下的泰山被炸得粉碎了,灵魂也被震出了躯壳,恐惧地飘荡在一道道雪亮的闪电之间无处躲避……

我看到了那个姑娘,她站在走廊外侧,任凭狂风吹散她的短发,那苗条得看上去有些柔弱的身躯,棉队着黑色浓云中闪电的巨网,在惊心动魄的雷声中一动不动,够成了一幅令人难忘的画面。

“你最好往里站站,哪里不安全,再说都淋湿了!”我在后面对她喊。她从对雷电的陶醉中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两步。

“谢谢,”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动人地一笑,“你可能不相信,只有这时,我才感到片刻的安静。”

很奇怪,在这密集的雷声中,你说话必须大声喊别人才能听清,然而她只是轻轻地说出口,那轻柔的话音却奇迹般穿透这声声巨响,我听得很清楚。现在这个神气的姑娘对我的吸引力已超过了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