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们自己(第2/50页)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自己去告诉了她,言语尽可能的温暖柔和,尽管一个抚育者生来口舌笨拙。那天她如从前一样,从他身边溜走,不是刻意躲避,也不是因为她怀疑他的告诫,只是一时兴起,便溜走了。她在白天找到了一处特别的所在,那里一片空旷,她在意外的惊喜中饱餐一顿,然后感到心中充斥着一种渴望,想运动或者做些什么。她在岩石的边缘滑过,把身体的边缘与之融合。她知道这么做愚蠢而莽撞,任谁都一样,除了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不过这样的举动却能让她马上得到无比快慰的欣悦。

她的抚育者最后还是找到了她,站在她面前,沉默良久。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好像不愿意碰触到一点点她身上反射来的光线;或是想要一直看着她,尽可能地多看一眼,多看一会儿。

开始,她也气势汹汹地回望着他,她想父亲一定是为她渗入岩石的行为感到羞耻。但是在他的眼中,她没有看到一点责备的意思,最后她还是投降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爸爸?”

“怎么了?杜阿,日子到了啊。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你也一样吧?”

“什么日子?”就是这样,杜阿顽固地拒绝了解。在她的观念体系中,如果不去了解,那就不存在。(她从来不曾彻底改掉这个习惯。奥登说所有情者都是这样,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这种口气说明他又一次陶醉在身为理者的感觉当中了。)

她的抚育者说:“我要去了,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而她,无言以对。

他说:“你还要通知他们两个。”

“为什么?”杜阿不服气地反问,她的身形开始扩散,边缘也越来越模糊,几乎就要消散了。她赌气地想,就这样消散算了。当然,她做不到。过了一阵,痛楚将她从扩散中拉了回来,身形又开始重新聚拢。她的抚育者默默站在一旁,甚至没有责备她一句,告诉她要是被别人看见会有多丢脸。

她说:“他们根本就不会关心!”说完后,她马上后悔了,她意识到这话会对父亲造成伤害。他一直还把他们两个叫作“小左”和“小右”。可是如今“小左”已经完全投身于他那些所谓的学问之中。而“小右”只知道整天念叨着组成一个家庭——那种由理者、情者和抚育者组成的家庭,也是所有人的归宿。杜阿是三个当中唯一还觉得自己很小的,当然,她的确是最小的。情者总是这样的,那两个则完全不同。

她的抚育者只是说:“不管怎样,你都要去告诉他们。”然后他们两个相视而立。

她不想去转达。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疏远了。其实他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们身体上的区别还没有那么明显,混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出来,理者也好,抚育者也好,情者也一样。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整天纠缠在一起,追逐嬉闹。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在大人眼中,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可是到了后来,兄弟们开始长得越来越粗壮、越来越严肃,继而越来越疏远。当她向父亲抱怨时,他只会温柔地说:“你们都长大了,杜阿。”

她不想听,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可是事实上,她的理者哥哥真的在一天天疏远自己,只会跟她说:“别来烦我,没工夫跟你玩。”而抚育者哥哥已经整日不苟言笑,变得忧郁而沉默。那时候,她十分困惑,而父亲也始终没能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每次她问起这个问题,他只会照本宣科地回答:“一个是理者,另一个是抚育者,他们都会以自己的方式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