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云从那边升起(第4/14页)

海棠从白马上跳下来,如一朵落地的云。

“海棠,没想到,你可以把马骑得那么快。”

“是这匹马好,它好快,却又像奔跑在我的心里。”

“它还很漂亮,就像那天你说的那样,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青墨,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匹马?”

“从西边一个叫马庄的村子里,那里到处都是池塘、荷叶和青草。你看那个人,就是他带我去的。我会让母亲收留他,他想去我们家做下人。”

“就是桥上的那个人吗?”

“嗯,那个人还没有名字,海棠,你给他取一个名字。”

“就叫他寻马好了。”

四十七年:关于青木

“寻马,是谁在哭,让他不要哭了!寻马?寻马!”

“主家,我是拓土,寻马出去了。”

“拓土,告诉青木,让他不要哭了。”

“我这就去,主家。”

哭泣声在卧室响起,哭声穿过海棠树间长长的走廊,淡绿色的叶垂下去,黯淡。拓土叩响卧室的木门,抽泣声一步步走来。

拓土走出卧室,过堂风吹进半开的窗口,带走青木哀伤的气息。

“拓土,青木为什么哭?”

“主家。”

“你说吧,拓土。”

“青木少爷说,上弦庄的那个小丫头爱的是他,不是青铜。”

青墨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

“拓土,你说为什么青木这孩子,怎么那么懦弱。这孩子,没有一丝我的身影。相反,他的弟弟却那么像一个小土匪,青铜从小就不时说,自己是要做将军的。但是青木呢,他说话的次数甚至都不及他的哭泣,人的嗓子是用来哭泣的吗?既然喜欢同一个丫头,那就让我去提亲,而不是等到青铜提完亲了,自己躲在卧室哭泣。一个男人,怎么连自己爱的人,都不敢争取。”

“主家,青木这孩子只是内向。”

“我知道。”

“那我退下了,主家。”

“嗯。对了拓土,午后寻马回来了你告诉他,就说白龙死了我比他悲伤十倍,让他以后不要天天去给海棠和白龙扫墓了,死去的人需要清静,活着的人更需要照料。”

“嗯。回来我就告诉寻马。”

四十七年:马戏团的蓝莓

当白龙死去,五色的马就要回来,再次看到五色的马,你就可以放下我了。

铃声在白天响起,马车一辆辆赶来,凌乱的马蹄叩响木桥,叩响河岸坚硬的场地,敲碎神庙四处窒息的静寂,穿戴异样的陌生人一个个走下装潢陈旧的马车。木钉刺向土壤深处,沉睡的冷火跳出地面,向远处逃遁。纤绳绷紧,水波兴起,巨大的尖顶帐篷缓缓站立,一匹匹奔跑在草地上的马,各种颜色的马一匹匹钻进帐篷。

那年雨水很多,海棠叶在夏季掉落。

烟花和牛皮鼓引来附近所有的孩童,身高不到一米的矮人在河岸走来走去,蜻蜓在帐篷尖上伫立,鱼虾也跳出水面。

三十几年,他们又一次来到下弦庄,在青河岸空旷的草地上扎起巨大的尖顶帐篷,我记得帐篷顶上的那面旗,我记得那面旗上随风翻滚的女人图像。

“青墨老爷,我在桥边随便问了几个路人,大家皆说,现如今,您是这一带最受尊敬的人。我正打算亲自去府上拜访,不料您居然光临寒舍,那么请允许我们在您的地盘表演,赚取前行的盘缠。”

“哪里,您蓝羚老板的马戏班故地重游,这是下弦庄的荣幸。”

“明天,您一定要带上贵府所有人来看我们的表演。五色马和飞人,虽然我们已经不及往日那般风光,但还是希望您听说过我们几代人为这两个压轴戏打拼出的那一点儿可怜的小名声。”

“你们的名气,童年时代的我就已经如雷贯耳了。说实话,我肯定是你们最忠实的观众。时隔三十几年,我还记得你们那面旗子,和那旗子上的女人,希望我有幸能够再见她一面,也希望岁月不曾改变她美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