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水鱼在下弦庄(第3/10页)

康叔说叶水鱼戴口罩不假,不过肯定不是为了防止性骚扰。据他回忆,叶水鱼在理发店当理发师,你若前去理发,她就露着肚脐儿在你身后扭来扭去,就像我考低分时班主任捏着试卷在我面前晃荡。康叔说叶水鱼的肚脐儿是竖着的,两头尖中间宽,像猫的瞳孔,十分性感。这时候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肚皮舞上,觉得自己十分下流。

叶水鱼给康叔理过几次头,因为康叔不想在她心中留下无趣的印象,他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平头,让她理过中分、四六分乃至二八分,用过九毫米卡尺、六毫米卡尺和三毫米卡尺,另外还剃过两次光头。据康叔所言,给男人剃光头的时候,叶水鱼会戴着一只口罩。朴实无华的白色口罩,被叶水鱼戴起来十分诱惑(康叔说,看叶水鱼取下口罩挂在衣架上,就像在看她刚脱下一件内衣),所以为了防止性骚扰而戴口罩之说完全是无耻的杜撰。康叔说:“正好相反,等叶水鱼决定戴口罩上街时,她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我们下弦庄南边不远处有一排小山脉,我小时候附近有很多废弃的采矿场,如今已经风卷残云般地消失了。据康叔所说,那排小山脉矿产丰富,有着很客观的玉矿和煤矿。如今,距下弦庄三十多公里外的樊阳城里,有很多小商贩蹲在天桥上撑着遮阳伞卖假玉,他们声称那些玉产于此地,其实此地的采玉场已经废弃二十年有余了。后来我念小学的时候,组织上又在下弦庄东边的蒜头地里抽出了像芝麻糊一样的石油,不过经鉴定评测,那只是一个小矿井,而后在我念到五年级时油枯灯灭。这一切都说明康叔的话总是对的,虽然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是在红口白牙地胡咧咧(康叔说话时有歪头翻眼的习惯,让人看到,就觉得他的大脑正在使劲儿瞎编着什么)。

下弦庄挨着小山脉,却四处都是平原土壤。冬天若不下雪,一刮北风就会扬得家家户户落满尘土。我小林婶子有洁癖,碰到这种时节她就会买一些钢钉木板,把自己家弄得像个密室。而在这种时节里,康叔一回家就会被她扒光衣服,把人往厕所(里面有淋浴)里一塞,把衣服往洗衣机里一塞(1991年以前,是往木水桶里),她自己则埋头拖地去了。

那种时节每隔五六年一次,不下雪我就不敢进康叔的家门,倘若真有急事都是隔着门板喊话——小林婶子当然不会像对待康叔那样扒光我,她准备了一条毛巾,在我进门前会拿那条毛巾抽我一顿,说要帮我清理身上的尘土。其实她大手大脚,有一次把我的左手小指抽得比拇指都粗,紫胖紫胖的,像一个小茄子,康叔见后大喜,道:“大侄子,你的指头怎么勃起了。”

下弦庄的地形也近似平原,所以大家都喜欢骑自行车。八十年代的街口,绿灯一亮,几十上百辆自行车匆匆穿过马路疾驰而去,那种情景康叔时常在梦中回味。1982年初夏,康叔在下弦庄的“环独山三周骑行赛”中拿了银牌,却在回去的路上狠狠地摔了一跤,车链子绞伤了左手,致使以后他再看到自行车上的齿轮链条就会龇起牙齿吸寒气。那次比赛的冠军叫林永奇,和我小林婶子是远堂亲。比赛结束之后,叶水鱼对林永奇有了点儿意思,因为血缘关系,我小林婶子忍痛把爱慕之情转移到康叔身上,当晚听说他绞伤了手,小林婶子发出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我念大四的时候,考托福得了54分,我当时的美国女友Winter Thurman在电脑视频框里倒吸了很短促的一口空气,翻了翻白眼,然后就发出了那样一声叹息。

六格连环画《叶水鱼传略》提到了那场比赛,却一笔未提康叔,看作者的笔触,似乎将那林永奇发展成男主角的趋势,激怒了康叔。那天我抢过画册藏在身后,康叔举着两只爪子把我逼到墙角,道:“快给我撕了这烂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