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闹钟(第2/5页)

那是一个不起眼儿的老式发条闹钟,白色发黄的表盘,淡蓝色掉漆的外壳,我们成年累月地见到它摆在书摊上,混迹在破旧的二手书里挥舞着指针。书摊旁边的老板45岁上下,躺在一把竹椅上,仿佛正在海滩上沐浴日光。他对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无多少兴趣,即使你在他的书摊上挑选了几本书准备付账,他也是一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

有趣的是,一旦看到孙海路,书摊老板的脸上就会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他知道孙海路的名字,也知道孙海路的那种令人羡慕的特殊才能。每次见到孙海路,他都会调侃似的问道:

“孙海路,你还记得我吗?”

走在孙海路身边,我们也会附和着说:“我呢,我呢,孙海路,你还记得我吧?”

对于这种调侃,孙海路表现得极为厌倦,根本就不予理睬。

我们想,那个书摊的老板肯定也有着一段不堪回首、渴望抹去的记忆,他老是搭讪我的朋友孙海路,不过就是希望这个人可以帮助自己,帮助自己在一场痛痛快快的遗忘之后得到解脱。

那时候,大学时光已近尾声,我们顿时感到无比空虚和惊惧。

我们的图书证像孙海路的记忆一样超期作废了,图书馆不再欢迎应届毕业生,孙海路泡图书馆的生活也随之宣告结束。

考研的日子也在逼近了,为了打发考试之后那段空白的时光,孙海路决定采购一些书籍。作为学生,孙海路买书以低价为主,所以他来到校门口的旧书摊。这里摆着的大多是性格分析和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还有部分期刊和小说。老板对孙海路很有兴趣,他的眼神在孙海路身上来回游走,耐心地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孙海路挑了两本小说,付钱的时候,他们进行了几句简单而愉快的交谈。

“忘记,是不是就像没有发生过那样?”老板说。

孙海路并不喜欢别人问这方面的问题,他含糊其词道:“是吧,差不多。”

“差不多?”

“是你忘记了,但是别人不会,如果碰到了自己从记忆中删除掉的人,你会觉得怪怪的。”仿佛突然来了兴趣,孙海路如是说,“如果碰到自己忘记的人,你会知道你们曾经认识,你也会知道你们没必要再次认识了。”

“啊,真有趣,那你还记得我吗?”老板笑道。

孙海路生气道:“我当然记得!如果你再这样问的话,我就决定忘记你。”

“那么,你愿意跟我分享一下……”

孙海路不想继续这段谈话,他打断他说:“这两本书要多少钱?”

“你看着给吧。”

“什么叫我看着给吧?”

“就是你觉得它们值多少就给多少。”

我的朋友孙海路有些不解,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两张十块钱的纸币,递到了老板面前。

老板有些困惑地看着孙海路,说:“你觉得这两本书值二十吗?”

“不值,”孙海路说,“但是我没有零钱了,你看着找点儿零钱吧。”

老板从书堆里翻出那个闹钟,闹钟在他手里嘀嗒嘀嗒响,仿佛一颗定时炸弹——他决定把这个东西找给孙海路。

我的朋友孙海路和我一样老实,他相信那个闹钟是老板用来看时间的,所以就回绝了他的好意。书摊的老板说:“我不看时间,这个闹钟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如果你觉得它不值钱,我可以再找给你五块。”

“我干吗要这么旧的一个闹钟?”

“这座闹钟是很特别的,”老板开始向孙海路解释这座闹钟的玄机,“首先,这座闹钟还有个名字,跟你特别匹配,它叫记忆闹钟。除此之外,另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在它的后面,你不妨看一下。”

孙海路接过闹钟,在背面拧发条和调时间的两个插口中间,另有一个圆形洞口,图钉大小,上面覆盖着一层凸面镜,令我的朋友想起门上的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