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与信使(第6/7页)

她们等待信使的归来。她们想,他们在远方的星球上终于耐不住寂寞了。他们尚不知信使制度的终结。他们仍在太空中递交那些没有收信人的信件。他们需要女人的安慰。

“他们好可怜呵。”女儿流着泪说。她竟然具有天然的泪腺。

“你们是因为可怜他们才这样做?”铁鸟大吃一惊,“当初,你母亲可不是这样。”

“我母亲怎么啦?提她多没意思。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父亲的面上,我真想让我们的会员来抄你们的家。”

看着女儿英姿飒爽,身着从冷战用品商店购买的信使旧制服,铁鸟惭愧地低下了头。

“也许,我们要把信使制度终结的消息带给他们。我们正在寻找赞助。政府已经批准我们建造光速飞船的计划。有一批老信使已答应帮助我们。而你,作为父亲,却不支持。”

女儿不满地批评铁鸟。她和她的同伴们清丽动人,保持贞操,一如铁鸟当年的妻子。

他不敢正视女儿成熟的身体。铁鸟忽然感到了早已淡忘的那层隐隐的不安。

“你是否也要加入她们的行列呢?”一天,他终于试探着问妻子。

“你想哪里去了。我都老了。”

“‘追想会’里并不都是年轻人嘛。”

“你到底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不好意思地说,“他们的余孽会回来强暴我们的女儿。”

“他们?”听了铁鸟的话,女人脸上绽出一副古怪的笑容。

有段时间铁鸟甚至怀疑女儿得到了她母亲的暗中支使。

妻子的旧情人会成为女儿丈夫的恐惧一直在他心里潜滋暗长。时隔三十年后他是否仍能防范呢?而对方要么仍然青春年少,要么历经世纪沧桑。

那种在管道中才有的自卑又冒了出来。

到了后来他愈加感到信使的归来仅是时间问题。

对此我应表现得大度吗?铁鸟想。

“对方认为我是时间上的失败者,难道他就因此是时间上的胜利者了么?惧怕一个历史人物又有何道理呢?”一个人时,他喝问自己。然后,又沉入老年人乏味的长考,头脑中空无一物。

这时,他的眼角触到了反射镜投下的光斑。他一惊,心想,这么些年来,对它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最先离开这个世界的是铁鸟的女儿。她到太空中追寻信使去了。

然后是铁鸟。他心力交瘁,不久于世。

然后才是他的妻子。她愈到晚年,愈是容光焕发。

铁鸟弥留之际,是她悉心照料他。

“女儿已到了哪个时区?她和她的伙伴们找到信使了吗?”他在昏迷中问。

“她们自己成了信使。”

“哦?”

这时铁鸟梦幻联翩。他看见星光灿烂,一如往常。反射镜美妙地转动。各种基本粒子在他眼前静静合成。姑娘们的身体在虚空中轻盈飞行。妻子当着他的面麻利地置办着有关后事的物品。铁鸟知道自己的大限迫在眉睫。

“只有一句话,这一辈子我没问过你。”

“什么话?”她哗地一声推过来一具化尸器。

“就是那个……你真的爱我吗?真不好意思这么问。但我觉得既然我们都是试管中繁殖出来的……”

“又胡思乱想了是吧?我当然爱你呀。你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那……信使呢?”

女人不语。

铁鸟忍不住追问:“等我去后,你还要去找他吧?”

她继续缄默。

“难道你竟要跟我们的女儿竞争?”铁鸟有点着急,猛地挣破了梦幻的重围。

“瞧你想哪儿去了。”女人有点尴尬地解释,“在我们银河系,信息百分之九十九都公开着。是信使带走了唯一的秘密。当初我就是为了得到它,才跟他好的。我是瓦刚星的间谍呀。对不起,这事一直瞒着你。你不会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