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6页)

刚开始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的。成为殖民者毕竟就等于撇下了过去的生活。我们和无法一起来的亲友说过了再见,绝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个再见基本上就等于永别。但即便如此,交流并不会完全断绝。按照常理,每天都会有跃迁无人机从殖民星球出发,将信件、新闻和情报送回殖民联盟。每天同样会有跃迁无人机抵达殖民星球,带来信件、新闻、新节目、新歌曲、新小说和其他东西,让我们觉得我们依然是人类的一部分,只是暂时被困在一颗殖民星球上种庄稼。

但现在这些全没了。你首先体会到的是没有新小说、新音乐和新节目,尤其是你在出发前正在追某部剧或某支乐队——但你随即意识到,事实上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知道被你留下的那些亲友的生活状态了。你将无法看见可爱的侄子第一次下地走路;你将无法知道祖母何时过世;你将无法欣赏这个朋友的婚礼录像,读到那个朋友努力写出来想卖掉的小说,在照片里看见你仍爱着的人们站在你曾经喜爱过的地方。所有这些都没有了,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等大家领悟到这一点,他们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然后他们又领悟到另外一点:我们在乎的所有人都再也不可能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个打击就更大了。为了骗过那个叫种族联合体的组织,殖民联盟甚至没有把目的地告诉我们,又怎么可能告诉其他人他们在我们的去向上做了手脚呢。我们认识的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走丢了。有些人甚至会认为我们死了。约翰、简和我不怎么担心这个,因为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我们就是完整的一家人,但其他人都会有对他们牵肠挂肚的亲人。莎维德丽的母亲和祖母还在世:她想到她们很可能以为她已经死了的那一刻,脸上露出的表情让我不得不跑过去拥抱她。

我不敢想象奥宾人会怎么看待我们的失踪。希望奥宾人提出疑问的时候,殖民联盟驻奥宾母星的大使还有干净内裤替换。

但另外一项牺牲更加残忍。

“你来了。”简看见我走近,弯腰爱抚跑上去献媚的巴巴。

“显然是的,”我说,“这儿永远这样吗?”

“怎样?”简问。

“泥泞,”我说,“下雨,寒冷,满地烂泥。”

“我们正好赶上了开春,”简说,“这种天气还要持续一阵。我觉得以后会好起来的。”

“你觉得?”我说。

“我希望,”简说,“但谁都不知道。我们有关这颗星球的情报很少。殖民联盟似乎没有完成标准的勘测工作。我们不能发射卫星,跟踪天气和气候变化。因此我们只能希望天气能慢慢好起来了。要是能确切知道当然更好,但现在我们只能希望。格雷琴呢?”

我朝刚才看见她的方向摆摆头。“估计去找她老爸了。”我答道。

“你和她之间都还好吧?”简说,“你们俩总是出双入对的。”

“还好,”我说,“这几天每个人都有点神经兮兮的,老妈。我们大概也一样。”

“你其他的那些朋友呢?”简问。

我耸耸肩。“这两天没怎么见到恩佐,”我说,“被困在这地方的现状大概吓坏了他。连马格迪都没法让他高兴起来。我去找了他两次,但他不怎么想说话,再说我本来也高兴不到哪儿去。不过他仍然写诗给我——写在纸上,请马格迪转交。说起来,马格迪恨透了这个差使。”

简微笑道:“恩佐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我说,“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考虑要不要和他交往的好时候。”

“唔,就像你说的,这几天每个人都神经兮兮的,”简说,“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吧。”我打心底里说。我很能克服忧郁和烦闷,但我毕竟也有极限,而我正在逼近极限。“老爸呢?还有希克利和迪克利呢?”它们是和老爸老妈乘第一艘运输艇下来的;前一阵它们在麦哲伦号上很少露面,这几天更是彻底离开了我,我忍不住有点想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