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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死了。”我立即为自己轻率言语中的自我放纵感到懊悔,虽然我讲的是实话,但我看到这句话引起了亨特莫大的痛苦,“没事,”我几乎是愉快地跟他说道,“我已经死过一回。感觉上死的并不是我。我深深扎根在技术内核中的一个人格中,并且以这人格的形式存在。死的只是我的肉体。约翰·济慈的赛伯体。二十七岁的血肉和盗用的回忆合并而成的幻想。”

亨特走过来,坐在床边。我吃了一惊,发现他竟然在白天帮我换了床单,将他和我那沾染血污的床单调换了一下。“你的人格是内核中的人工智能,”他说,“那你肯定有办法接入数据网。”

我摇摇头,我已经累得不想跟他理论了。

“上次弗洛梅绑架你的时候,我们通过你在数据网中的接入路线追踪到了你,”他继续道,“你不必亲自和悦石联系。只要留下条信息,让安全人员找到就行。”

“不,”我粗声粗气地说道,“内核不会让我们办到的。”

“他们在阻碍你吗?阻止你?”

“还没。但肯定会。”我一边喘息,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就好像在将脆弱的蛋放回到鸟窝中一样。突然间,我记起了我曾寄给挚爱的芬妮的一封短信,当时我刚经历一次严重的咳血,但离它们夺取我的性命还有几乎一年时间。当时我写道:“若我将死,”我自言自语,“身后必无不朽之迹作——回忆此生,吾友无以为傲——然余热爱万物美之本性,如尚有时日,必令世人铭记。”现在,这些话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徒劳、自私、愚蠢、天真……但我仍然绝望地相信它。如果我有时间……我在希望星上假装成视觉艺术家的那几个月,和悦石在政府大堂中浪费的那些天,我本能够写下……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亨特问。

“什么?”我问他。在煞费力气地说完这两个简单的字之后,我又咳嗽起来。亨特急忙拿来脸盆,我朝里面吐出半固态的血泡,痉挛终于平息。我躺了回去,试图定睛在他的脸上。这狭窄的房间开始变黑,我们谁也没有点上灯。外面的喷泉发出响亮的汩汩声。

“什么?”我再次问他。瞌睡虫和睡梦拉拽着我的身子,但我试图留在这儿,“试试什么?”

“试试在数据网中留下条信息,”他小声说道,“和谁取得联系。”

“什么信息,利?”这是我第一次直呼其名。

“关于我们在哪儿。内核是怎么绑架我们的。随便什么。”

“好吧,”我边说边闭上双眼,“我试试看吧。我觉得它们是不会让我得逞的,但我答应你,我会试试看。”

我感觉到亨特正紧捏着我的手。即便疲倦之潮已经取得压倒性胜利,但突然的人类接触已经让我热泪盈眶了。

我会试试看的。在向梦境或者死亡缴械投降前,我会试试看的。

费德曼·卡萨德大叫了一声军部的进攻口号,他穿越沙尘暴,向前猛冲,去拦截伯劳,不让它走完最后的三十米。前面,索尔·温特伯正蹲在布劳恩·拉米亚身旁。

伯劳停了下来,它的脑袋毫无摩擦地旋转过来,红眼闪烁。卡萨德装备起突击步枪,横冲直撞地朝斜坡之下飞速冲来。

伯劳移形换位。

卡萨德看见它在时间中运动,就像一团缓慢的污迹,他意识到,就在他注视着伯劳的时候,山谷中的其他运动都静止了,沙子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璀璨光阴冢中发出的光线呈现出浓厚的琥珀色色泽。不知怎的,卡萨德的拟肤束装也和伯劳一起移形了,紧随其后在时间中运动。

那怪物的脑袋猛地抬起,留神起来,四条胳膊就像匕首刀刃一样伸出,手指突然张开,开始了尖锐的问候。

离那怪物还有十米远时,卡萨德一个急停,触发了突击步枪,以全能宽光脉冲波将伯劳身下的沙子熔成了一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