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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的。我们量子跃迁穿越隧孔时,被他们盘问了一下。现在,一艘霸主的战舰……正在……护送我们。”海特·马斯蒂恩朝他们头顶的天空指了指。

领事眯着眼睛向上看,但就在那一刻,几簇树枝的尖端已经从巨树之舰的阴影中转出,大片大片的树叶被落日的余晖点亮。即使在那些仍有阴影的地方,发光鸟就像日本提灯一样栖息在走道、摇摆藤蔓、吊桥上,到处亮堂堂的。来自旧地的萤火虫和来自茂伊约的辐射蛛纱一闪一闪地游荡进树叶的迷宫,它们和天空中的星群混杂在一起,甚至星际间久经风雨的旅行家也会将它们误认为星座图的一部分。

海特·马斯蒂恩走进了一个由晶须缆索牵引的篮子,缆索消失在三百米的高空。领事紧随其后,他们开始静静上升。他注意到,除了一些圣徒和他们矮小的克隆人副本之外,走廊上、船舱里、平台上,显然都空无一人。领事回想起,在会合之后和冰冻沉眠之前那段匆忙的时间里,他也没有看见其他乘客,不过当时他认为这是由于巨树之舰要量子化了,乘客们都安全地待在冰冻床中呢。然而,现在,巨树之舰正以远低于相对论速度的速度移动着,它的树枝上应该挤满了呆笨的乘客才对啊。他向圣徒说起眼前的不对劲之处。

“你们六位,就是我们仅有的乘客。”海特·马斯蒂恩说。篮子停在树叶的迷宫之中,巨树之舰的船长在前开路,他们走到一个因为长期使用而显得破旧的木扶梯边。

领事惊讶地眨了下眼睛。通常,一艘圣徒的巨树之舰要搭载两千到五千名乘客;这无疑是人们最喜欢的星际旅行方式。巨树之舰在几光年远的星系间穿梭,走的是景色优美的捷径,很少导致超过四个月或五个月的时间债,因此,可以让船上大量乘客尽量少花时间待在神游状态下。对巨树之舰来说,往返海伯利安需要六年的环网时间,没有付账的乘客,意味着圣徒将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领事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在即将到来的疏散中,巨树之舰将是非常理想的交通工具,损失最终会由霸主补偿。尽管如此,领事明白,把“伊戈德拉希尔”这样一艘漂亮却脆弱的飞船——这种飞船全银河系仅五艘而已——带入战区,对圣徒兄弟会来说是一次可怕的冒险。

“各位朝圣者。”海特·马斯蒂恩宣告,他与领事两人进入一个宽阔的平台,一个小群体正等在一张长木桌的尽头。在他们头顶,群星闪耀着光芒,当巨树之舰改变角度或航向时,星辰也会随之旋转。两边,树叶形成实心球体,像是某种巨大水果的绿色表皮。从这些摆设,领事立刻认出这儿正是船长的就餐台,五个乘客起身让海特·马斯蒂恩在桌子的首席就坐。领事在船长左手边找到了一个为他而设的空位。

所有人安静就坐,海特·马斯蒂恩开始作正式介绍。尽管领事从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但有几个名字听上去耳熟,他动用了自己作为资深外交官的敏锐嗅觉,整理着这些人的身份和印象。

领事的左手边坐着雷纳·霍伊特神父,老派基督教(众所周知的名称是天主教)的一名神父。有那么一会儿,领事忘了黑衣和罗马衣领的意义,不过他很快记起了希伯伦星球上的圣方济医院,差不多四十标准年前,他被派往那里执行生平第一次外交任务,可结果却糟糕透顶,之后,他在那家医院接受了酗酒急救治疗。一提到霍伊特这个名字,他记起另一个神父,正当他在海伯利安的领事任期过半的时候,这个神父失踪了。

雷纳·霍伊特是个年轻人,领事估计他至多三十出头。不过,似乎在不那么遥远的过去发生过什么,让这个年轻人变得异常苍老。领事注视着他,那脸庞非常瘦削,菜黄的皮肤绷在颧骨上,眼睛很大,却深埋在空空的眼窝中,嘴唇很薄,边上的肌肉一刻不停地抽搐着,如此萎靡,甚至不能说他是在愤世嫉俗地苦笑,头发倒还没有像受辐射伤害那样全部掉光。他感到自己正在凝视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尽管如此,领事惊讶地发现,在他那强自按捺痛苦的模样背后,这个男人的身体里,仍然残存着些微来自少年时期的生命痕迹——他以前应该有张圆脸,皮肤白皙、嘴唇柔软,曾经有一个更年轻、更健康,而不那么愤世嫉俗的雷纳·霍伊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