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第3/13页)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我每天早晨醒来的时间总是在六点三十,不早不晚准六点三十,从无例外。我从不上闹钟。我也没有闹钟。我完全不需要什么闹钟。如果这一夜我睡着了,谁也别指望闹钟可以让我在六点三十分以前醒。那年地震是在凌晨三点多钟,即便那样我也还是睡到了六点三十才醒。醒来看见床上并没有我,独自庆幸了一会儿发现完全是扯淡,我不过是睡在地上,掸掸身上的土爬起来时看出房顶和门窗都有一点儿歪。如果我失眠了一直到六点二十九才睡着的话,我也保证可以在六点三十准时醒,而且没有诸如疲劳之类不好的感觉。人们有时候以我睡还是醒来判断时光是在六点三十以前还是以后。

因此我对这两组数字——595和630——抱有特殊的好感,说不定那是我命运的密码,其中很可能隐含着一句法力无边的咒语。

譬如我决定买一件东西,譬如说买拖鞋、餐具、沙发什么的,我不大在意它们的式样和质量,我先要看看它们的标价,若有五块九毛五的、五十九块五的、五百九十五块的,那么我就毫不犹豫地买下。再譬如看书,譬如说是一本很厚的书,我拿到它就先翻到第六百三十页,看看那一页上究竟写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暗示。我一天抽三包香烟,但最后一支只抽一半,这样我一天实际上是抽五十九点五支。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在晚饭之后到办公室去嗑瓜子,那时候整座办公大楼里只亮着我面前的一盏灯,我清晰地听到瓜子裂开的声音和瓜子皮掉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从傍晚嗑到深夜,嗑五百九十五个一歇,嗑六小时三十分钟之后回家。总之我喜欢这两个数字,我相信在宇宙的某一个地方存在着关于我和这两个数字的说明。再譬如我听相声,如果我数到五百九十五或六百三十它仍然不能使我笑,我就不听了。

所以有一次我走到一座楼房的门前时我恰恰数到五百九十五,于是我对这楼房充满了幻想,便转身走了进去。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我相信我必须得做一件不同凡响的事情来记住这座楼房了。我在幽暗的楼道里走,闭上眼睛。我想再数三十五下也就是数到六百三十时我睁开眼睛,那时要是我正好停在一个屋门前的话,我一定不再犹豫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敲门进去,也不管认不认得那屋里的主人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谈一谈了。六百三十。我睁开眼睛。这儿是楼道的尽头,有三个门,右边的门上写着“女厕”,左边的门上写着“男厕”,中间的门开着上面写着“隔音间”。右边的门我不能进。左边的门我当然可以进,但我感觉还不需要进。我想中间这门是什么意思呢?我渐渐看清门内昏黑的角落里有一部电话。我早就听说有这样的无人看管的公用电话。我站在第六百三十步上一动不动想了五百九十五下,我于是知道该做一件什么事情了。我走进电话间,把门轻轻关上,拿起电话,慎重地拨了一个号码:595630,慎重得就像母亲给孩子洗伤口一样。这样的事我做过不止一次了。有两次对方是男的,说我有病,“我看您是不是有病啊?”说罢就把电话挂了。有两次对方是女的,便骂我是流氓,“臭流氓!”这我记得清楚,她们通过电话线可以闻到你的味儿。

“喂,您找谁?”这一回是女的。

“我就找您。”我还是这么说。

她笑起来,这是我没料到的。她说:“您太自信了,您的听力并不怎么好。我不是这儿的,我偶尔走过这儿发现电话在响没人管,这儿的人今天都休息。您找谁?”

“我就找您。”

她愣了一会儿又笑起来:“那么您以为我是谁?”

“我不以为您是谁,您就是您。我不认识您,您也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