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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蒂冈已经严重毁损,看上去就像是盛怒的上帝挥出铁拳,把一切砸得粉碎。周围无边无际的官僚城也已分崩离析。太空港被毁了。林荫大道被熔成了渣,边上是一堆堆废墟。原先矗立在圣彼得广场中央的埃及方尖塔断在了一旁,椭圆形广场上,几十个柱廊就像是石化的圆木般倒塌下来。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顶已经在中部门廊和正门口碎成一地,一块块残骸躺倒在破裂的台阶之上。梵蒂冈城墙已经出现了上百处坍塌,原先壮丽的城墙变成了残垣断壁。城墙所保卫着的内部中世纪建筑——教皇宫、机密档案馆、瑞士卫兵兵营、圣母特蕾莎收容所、教皇寓所、西斯廷教堂——所有的一切都敞露在外,粉身碎骨,烧成焦灰,散落各处,崩塌离析。

河流这一侧的圣天使堡也被熔成了渣。从庞大的正方形基底上矗立而起的高达二十米的塔状岩石圆柱,已经化成了一个冻结了的熔岩小土墩。

我走在河流东侧的大道上,望着这一切。脚下的大道也只是碎裂的石板。在我前头,圣天使桥已经断成三段,坠进了河水中。准确说来,是坠到了河床上,因为看那样子,新台伯河的河水已经全部蒸发了,在原先的沙河底和河岸上,只剩下了亮闪闪的玻璃。在河岸之间这条堆满残骸的间隙上,有人用绳索造了一座吊桥。

毋庸置疑,这里是佩森。稀薄凉爽的空气给人的感觉一如既往,就像是那天我和德索亚神父、伊妮娅来到这里后的感受,虽然当时我爱的人还没死,那天还在下雨,天空阴沉沉的。而今日的天空中,日光洒下浓艳的光芒,甚至让圣彼得广场粉碎坍塌的穹顶都充满了美感。

在禁闭了无数个日夜后,我又重新自由行走在了蓝天之下,这真是激动人心。我紧紧握住书写器,就像是拿着一块护盾,或是护身符,抑或《圣经》,我用颤抖的双腿走在这条一度为人自豪的大道上。几个月来,我的头脑一直在分享许多地方、许多人的记忆,但我的眼睛、两肺、双腿和皮肤都已经遗忘了自由真正的感觉。即便内心悲伤不已,我还是有一点狂喜的感觉。

从表面上看,这次自由传输和以前伊妮娅带我一起传输时没什么两样,但从深层次上讲,却是完全不同的。一样的是白光,还有突然传送所带来的安逸感和不同气压、重力和光线所带来的轻微惊奇感。但这一次,我更多是聆听到了光线,而不是看到。我被群星之音携起,选中了那个我想迈向的星球。我没有花费任何力气,不需要什么巨大的能量,我只是集中精神,仔细地做出选择。那些天体之音并没有完全消逝——据我猜测,它们永远也不会消逝——但现在,它们演变成了一种背景声,就像是山对面有几位音乐家,正为夏季傍晚的音乐会作着练习。

在这个城市的废墟中,我能看到幸存者的迹象。在遥远的金光闪耀之处,两辆牛车正沿着地平线移动,后面跟着几个人影。在河流的这一侧,在崩塌的古旧石块中,我看到一些小屋和简易砖房,一座教堂,还有一座小教堂。从身后远远的地方传来一股烤肉的味道,还有一些无疑是孩子的笑声。

正当我转身朝那气味和声音的方向转去的时候,一个男人从一大堆废墟中走出,那个地方原先可能是圣天使堡入口处的岗哨站。这是个矮小的男子,身手敏捷,半张脸隐没在胡子下,头发向后梳去,结成一条辫子,那双眼睛却充满了警惕的神色。他手里拿着一把坚不可摧的子弹枪,就是以前瑞士卫兵在典礼上使用的那种东西。

我俩对视片刻——一个是手无寸铁的孱弱男子,手里只拿着一只书写器;另一个是皮肤晒成古铜色的猎手,手里的武器一触即发。接着,我们认出了对方。虽然我以前从没遇见过这个人,他也没见过我,但我曾透过缔之虚,在别人的记忆中见过他,尽管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全副武装,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而最后一次呢,他则是赤裸着身体,被人严刑拷问。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但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确认出了我,他马上把武器放在一旁,走上前,双手握住我的手和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