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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不得不放弃游泳的企图,集中精力漂在水上,双脚不停蹬水,以浮在水面上,让头和肩膀都露出来,双拳在面前紧握。那些长着剑背的东西,似乎发现我越来越体力不支,开始轮流朝我游来,巨口大张,迎接猎物。于是我一次次收回双腿,伸直踢出,试图用脚后跟砸中它们的长吻或者脑壳,同时尽量不让脚被咬掉。它们粗糙的外皮磨破了我的脚后跟和脚掌,让我身边的血泊越来越红,也让那些长背鳍的家伙更加狂野。它们的攻击愈发密集,而此时,我已经累得没法次次都及时收腿。一条长鱼撕裂了我的右裤腿,从膝盖到脚踝,得意地一甩尾巴,游开了,嘴里拖着一层皮。

整个过程中,我那疲倦脑瓜的一部分一直在沉思神学——不是祈祷,而是在思考,一个统管宇宙的神明,怎么会容许祂的造物这般互相践踏。有多少原始人类、哺乳动物、上万亿的其他生物,跟我一样在极度的恐惧中走过最后几分钟,心脏狂跳,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涌,越发快地耗尽他们的体力,小小的头脑高速运转,无助地寻求解脱?上帝怎么可能一面往宇宙中填满这样的利牙怪兽,一面又将他——或者她自己刻画成大慈大悲之神?我回忆起,外婆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旧地科学家的故事,一个叫查尔斯·达尔文的人,他曾经提出进化论(或是叫趋势论之类的玩意)的早期理论,这个人是怎么——他自小就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虽然在那时还没有十字形的报答——变成了无神论者,当时他正在研究一种陆生黄蜂,他发现这种黄蜂能使某种大蜘蛛麻痹,在其体内产下卵,蜘蛛苏醒后继续正常生活,直到黄蜂幼虫孵出,从活着的蜘蛛腹部挖个洞,钻出来。

我晃晃头,甩掉眼中的海水,伸腿踢向朝我冲来的双鳍,没中脑袋,但击中了它敏感的鳍。我赶紧收回腿,蜷成球形,才勉强躲开那猛然关上的血盆大口。下一波海浪来袭,浮力陡降,我沉下一米,吞了口咸水,然后大喘着气浮上来,眼前一片黑。更多的背鳍绕着圈游近了。接着我又沉了下去,吞了几口水,麻木的手指一番摸索,最后终于拔出了手枪,把它顶在下巴上,浮上水面,在此过程中我差点把枪丢掉。我意识到,比起用它来射杀这些海中的杀手,还不如直接把枪口对着下巴扣动扳机来得痛快。唔,这东西里头还有不少子弹——刚刚过去的惊险刺激的两个小时里,我还没用过它——我还有选择。

我转动身体,望着最近的那张背鳍游得越来越近,记起小时候外婆曾让我读过的一个故事。那也是一篇古典名著——斯蒂芬·克莱恩著的《海上扁舟》——讲述了沉船后逃生的几个人,乘着扁舟,在海上没有淡水的情况下,熬过了几日几夜,幸存下来,却被困在离大陆只有几百米的地方,因为那里的海浪冲得太高,过去的话扁舟肯定会翻掉。舟上的一个人——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个——经历了神学推想的所有阶段:先是祈祷,相信上帝是一个仁慈的神灵,会为了他而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继而认为上帝是一个没有良心的杂种;最后终于认定没有神会倾听他的祈祷。虽然我意识到,尽管外婆以苏格拉底式的提问和细致的引导来教育我,但我其实没有理解那个故事。我记了起来,在那人意识到他们必须游出一条生路,而且并非所有人都能活下来的时候,那降临到他身上的顿悟有多大的份量。他曾希望,造物主——这就是他现在对宇宙的看法——是一栋巨大的玻璃建筑,这样他就可以朝它扔石头。但他也意识到,即便如此,依然无济于事。

宇宙对我们的命运漠不关心。那个角色在艰难地乘风破浪,朝着生或死挣扎前进的时候,肩上背负着如此的千钧重担。可宇宙连屁也不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