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与死

安德要来见我们。

他一直都是亲自过来跟我们交谈的。

我们可直接与他的思维交流,但他坚持要来。他觉得,没亲眼看到我们,就好像没有跟我们交流似的。我们进行远距离对话时,他要花时间对他自己的思维和我们进入他大脑的思维进行仔细分辨。所以,他要亲自来。

你不喜欢吗?

他要我们告诉他答案,可我们不知道任何答案。

你了解人类知道的一切。你进入了太空,对吧?你甚至不需要他们的安赛波,就可以进行跨星球交谈。

人类渴望知道答案。他们的问题太多了。

我们也有问题嘛。

他们老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或者怎么样。其实,一切就像丝茧一样卷成一团。我们只是在变成虫族女王时才这样做。

他们喜欢了解一切,但我们也一样。不是吗?

对,你认为你像人类,是吧?但你跟安德不一样,跟人类不一样。他要了解一切事情的起因,对一切都要编成一个故事,而我们不知道任何故事。我们只知道记忆,知道发生的事情,但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这跟他们想要我们做的方式不同。

当然你们是这样做的。

我们甚至不像人类那样在乎为什么。为了完成某件事,我们需要知道多少,就了解多少,但他们总是想了解比他们需要知道的更多的事情:在他们使某件事运转之后,他们仍然渴望知道为什么会运转,以及运转的原理。

我们不像那样吗?

也许当德斯科拉达病毒不再干扰你们的时候,你们会像那样的。

或者我们会像你们的工虫那样。

如果像那样,你们会乐不可支的。工虫都非常快活,而智慧却使你们郁郁寡欢。工虫只感觉到饥饿或不饥饿、疼痛或不疼痛,从来不感到好奇、失望、苦恼或羞愧。事情到了那种地步时,人类就会使你我显得像工虫那样。

我认为,你们对我们了解不够,无法作出比较。

我们一直存在于你们的大脑中,存在于安德的大脑中,也一直存在于我们自己的大脑中,已经一千代了。人类使我们显得像睡着了一样。即使他们睡着的时候,他们也并没熟睡。来自地球的痘物就是这样,在他们的脑子里有一种可以释放狂乱冲动的神经腱,甲来控制精神错乱。在他们睡着的时候,记录视觉或声音的那一部分大脑,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启动。即使一切视觉和声音完全杂乱无章,他们的大脑都一直试图将其组装成可感知的东西,试图从中编出故事来。这些完全杂乱无章的东西与现实世界可能毫无关联,但他们却将其变成狂热的故事,然后就忘记了。他们醒来时,就会把那一切活动与形成的这些故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他们回忆起来时,就会对那些狂热的故事进行改编,以适应他们的现实生活。我们知道他们在做梦。

也许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你们也会做梦的。

为什么我们要做梦呢?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梦是毫无意义的,不过是他们大脑中的神经细胞的随意活动罢了。

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一直在这样做:编撰故事,产生联想,无中生有。

既然毫无意义,那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那就是症结所在。他们有一种我们毫无所知的渴求:渴求答案,渴求理解,渴求故事。

我们也有故事嘛。

你们回忆故事,而他们编造故事。他们改变故事的含义。事物经过他们的改变,同样的记忆可能有一千种不同的含义。有时,他们甚至从梦中杂乱无章的东西里整理出某些可阐明一切的东西。人类没有一点与你们的思维相似,和我们的思维也不同。但人类一点也不强大,他们的寿命很短,死得很早。不过,他们在一百年左右的生命中,对我们的每一个发现却能提出一万种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