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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相信在事情发生的地方最能唤醒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就像我们自以为知道的其他事一样,但事实上我们早已忘却了。

不过现在仍然是1996年。我在脑中试着回想五岁的时候,试着感受五岁那年在我自以为被流放的又一天结束的时候,躺在这间卧室里的这张床上我是怎么想的。

首先我感受到的是没能守住承诺的内疚。接着是永远失去洛厄尔的爱的绝望。然后是被爸爸妈妈送走的绝望。

更内疚的是,我从猫妈妈那里把小猫抢过来,猫妈妈拼命呼喊,而我仍然把小猫给了费恩。更更内疚的是,我告发费恩的时候故意省略了这个部分,假装一切都是费恩做的。不管我和费恩做什么,我们几乎都是一起做的,我们都是一起挨批的。这也是让我们骄傲的事。

但之后我却被愤怒冲昏了头。可能我应该受到批评,但我没有杀死小猫。猫是费恩杀的。他们不相信我,惩罚我是不公平的。小孩子和黑猩猩一样,对不公平的行为都非常敏感,尤其是当我们是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一方的时候。

也许我没有把真相都说出来。但要是撒谎的话,我不可能感到那么伤心。

我躺在床上,脚上盖着妈妈的外套,听到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做饭的声音、讨论体育运动的声音、每次节日聚会妈妈都会和奶奶讨论爸爸酗酒的声音、电视上重播的年轻骨感的弗兰克·西纳特拉唱颂歌的声音。我强迫自己回顾那段恐怖的记忆。我想看看那段记忆里有没有什么破绽。我看到自己在看我自己,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我知道了我到底是谁。

尽管我脑子中的屏蔽记忆仍然十分清晰,正试图用高效、有针对性的数学逻辑替换掉完整的记忆,尽管一些研究证明性格并不能决定行动,尽管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可能是一个被外星人操纵的无脑机器人,但我知道那只猫的故事并不是我编出来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之后我就睡着了。要在以前,爸爸妈妈会悄悄把我抱到车上,然后开车回布鲁明顿,再把我抱进卧室,一路上都不会吵醒我。这就像是个圣诞奇迹,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我会待在家里,洛厄尔和费恩也在。

我本来打算那天晚上告诉爸爸妈妈洛厄尔的事情。在经历了这一番痛苦的灵魂式搜索之后——我猜或许我并不需要坦白——在车上的时间正是坦白的好时机。但爸爸喝醉了,系上安全带后就倒头大睡。

第二天就没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忘了为什么,应该跟妈妈的情绪有关。之后我的成绩到了,刚好可以借此转移注意力,但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所以等到还有几天就要走的时候,我才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我们当时正坐在餐桌旁,阳光透过后院露天平台上的法式门窗洒进来。不过后院的树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阳光几乎没有照进房间里。偶尔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们就趁机晒晒太阳。我们能看到的动物只有饲鸟具上一群很乖的麻雀。

我早就提过洛厄尔的到访了,这里就不再重复,我会讲一些之前没讲的东西:哈露、以斯拉、加州大学灵长类动物研究中心、两次进监狱、吸毒、酗酒、肆意破坏。我当时就想父母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所以我就从故事中间开始讲起又在故事中间结束了。我主要讲的就是我和洛厄尔在贝克广场聊天吃派的那个夜晚。

关于那一夜的事情,我的讲述很详细。我没隐瞒我对洛厄尔精神状况的担心,也没隐瞒他对爸爸的研究的不满和他对虐待动物行为的批判。这次对话对爸爸很残忍。因为当我讲到费恩的时候,我们没法再忽略费恩现在不在也永远不会再在农场里住的事实,她离开了我们家,等待她的是一辈子的痛苦和囚禁。我不记得我当时具体是怎么描述的了,但爸爸指责我不应该揪住这一点不放。“你当时只有五岁,我该怎么跟你说呢?”就好像这件事情的罪恶根源是他当年编造的那个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