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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那幅画伸出手,细细抚摸着正要剥落的颜料。或许画这幅画的人是照着一棵活的菩提树画的――如果他够幸运,活在那个还有活的菩提树的时代――也可能是照着一张照片画的。复制品的再复制。

再过一千年,还会有人记得菩提树曾经存在过吗?尼沃和素拉特的玄孙是否知道还有其他榕属树木与菩提树一同消亡?他们会不会知道曾有许许多多的树,分为许许多多不同的种类?不是只有一种盖茨柚木和一种纯卡公司的基因破解型香蕉树,而是有许许多多种其他的树?

我们的反应不够迅速,也不够聪明,所以没能拯救这些树木。这一点他们能够理解吗?他们会不会理解我们必须做出的抉择?

在曼谷街头布道的格拉汉姆教徒谈论他们的《圣经》和其中关于救世主的故事。关于挪亚菩萨的故事。挪亚菩萨用他的巨大竹筏拯救了所有的动物、树木和花朵,帮助它们渡过大水。世界的碎片堆在他的竹筏上,而他则驾着竹筏寻找陆地。但现在已经没有挪亚菩萨了。只有帕・色武布,他感受到失去的痛苦,但却没有办法阻止;还有环境部的泥塑小佛像,曼谷至今未被水淹纯属运气。

菩提树的形象变得模糊了。斋迪的双颊被泪水打湿。尽管如此,他仍旧定定地盯着菩提树和佛陀,保持冥想的姿势。谁能想到那些卡路里寡头竟然会攻击榕属植物?谁会想到菩提树也会死去?法朗除了钱什么都不关心。他擦去脸上的泪水。认为什么东西会永久保存下去,这种想法本身就很愚蠢。甚至,也许佛陀的教义都是会消亡的。

他站起来,拉紧白色的新人僧袍。他朝正在剥落的佛陀画深施一礼。

外面月光明亮。在寺院的大门口,一排排经过基因修改的柚树枝繁叶茂,几盏甲烷街灯发出的绿光并没有把道路照得很清楚。想抓住已经失去的东西――这是愚蠢。一切东西都会消亡。他已经失去查雅了。这就是变化。

大门没有人看守。人们认为他很顺从,认为他会为了查雅能够归来的一点点希望而苦苦哀求,会允许自己的一切都被污损。他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在意他的最终命运。他已经被他们利用过了,他们用他狠狠地打击了普拉查将军,整个环境部都大失脸面。他待在这里,还是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走了出去,来到天使之城夜间的街道上。他沿着人口较少的街道向南方走去,朝昭披耶河、王宫和明亮的城区走去,朝保护这座城市不被法朗的诅咒淹没的堤坝走去。

城市之柱祭坛在他前方慢慢升起,它的屋顶发着光,佛陀的形象连同各种供奉都被照亮,焚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拉玛十二世陛下就是在此宣布,天使之城不会被放弃,不会像许多个世纪之前、阿育陀耶落入缅甸人手中那样落入法朗的手中。

在九百九十九名穿着藏红色僧袍的僧侣咏唱声中,国王陛下宣布,这座城市将会得到拯救。从那一刻起,他指定环境部负责这座城市的防御,建设高大的堤坝,以及用于抵抗雨季洪水和台风大浪的潮水池。天使之城将屹立不倒。

斋迪继续前行,耳旁缭绕着僧侣的诵经声――他们在召唤神灵的力量来帮助曼谷。他本人也曾跪在祭坛之下清凉的大理石上,对这座城市的支撑之柱顶礼膜拜,祈求先王陛下、各路神灵以及不管什么只要能提供力量的东西来帮助他,支持他继续自己的工作。城市之柱确有神力,它曾给予他信念。

但现在,穿着白色僧袍的他就这样走了过去,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他沿着街道继续前进,走向查洛恩运河旁边住宅密集的地方。运河中的水静静地泛起波浪。现在已经很晚了,没有人在黑暗的运河中撑船,但前方一座用帘子遮挡的门廊上方却有摇动的烛焰。他悄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