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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的夜晚逐渐凉爽起来,惠美子走出大楼中的贫民窟。甲烷街灯的火焰让街道泛起绿莹莹的光,有种狂欢节的感觉。铁锅里炒着夜宵的面条,在菜市劳累了一天的农民在返回远郊的农场过夜之前,照例要吃些简单的夜宵。惠美子在夜市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一只眼睛注意着可能出现的白衬衫,另一只眼睛则搜索着晚餐。

她找到一家卖烤章鱼的小摊,拿起一只在辣椒酱里蘸了下。烛光和阴影为她提供了掩护,她身上的方裙掩盖了她双腿的动作。需要注意的只是手臂的动作,如果她的动作足够缓慢、谨慎,让手臂靠近身体的侧面,那么她的动作只会被认为是过分讲究。

惠美子从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那里,买了一份用香蕉叶包起来的炒尤特克斯米粉。那女人用的炉火是蓝色的甲烷火苗,这是非法的,但这种燃料至少是有办法取得的。惠美子坐在简易的柜台边,将炒米粉送入口中,辣椒的味道让她感到嘴里燃起了火焰。其他人用古怪的眼光看她,其中有些人露出厌恶的神情,但他们并没有做什么。有些人甚至已经熟悉了她。这里的人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自然不会再让自己纠缠到发条人和白衬衫之类的事情里。她觉得这可以视为一种奇特的优势。白衬衫遭到极度的鄙视,除非绝对必要,人们根本不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她把炒米粉送入口中,再度想起那个外国人说的话。

有一个地方是新人类的归宿。

她试着想象。一个村子,其中的居民全是那种一动一停的特殊动作,而且皮肤极为光滑。她渴望能够去那样一个地方。

但与此同时,她心中还有另一种感觉。那不是恐惧,是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情绪。

厌恶吗?

不,那个词太强烈了。更合适的描述似乎是:有那么多她的同类不体面地逃离了自己的岗位,这让她感到一阵不快。他们与自己的同类住在一起,却没有一个统领他们的人,即便是岩户先生也好。整个村子里的新人类没有一个可以服务的主人。

惠美子用力摇了摇头。服务又为她带来了什么?像罗利那样的人。还有坎妮卡。

即便如此……一个新人类的部落,隐藏在丛林之中?拥抱一个八英尺高的苦力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那就会是她的爱人吗?或者,她的爱人将会是一个像岩户先生的工厂里的那种触手怪?那怪物像印度教的神祗那样,有十只手臂和一张只会吃东西、流口水的大嘴巴。那样的生物怎么可能到北方去呢?他们为什么会选择那里的丛林躲藏?

她极力压下厌恶的感觉。不管怎么说,不会比坎妮卡更糟。她已经形成了把新人类视为奴隶的思维定式,尽管她自己就是新人类的一员。如果她能理性地思考,她就会明白,任何一个新人类都不会比昨天晚上她接待的那个客人更糟。他干了她,然后在他离开之前朝她吐痰。可以确定的是,和一个皮肤光滑的新人类躺在一起绝不会比那更糟糕。

但是,在村子里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食用蟑螂、蚂蚁,以及一切尚未葬身于象牙甲虫腹中的东西吗?

罗利是个生存专家。你是吗?

她用手中的四英寸长的红星牌竹筷搅着炒米粉。不为任何人服务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敢那样吗?仅仅是想一想,就让她头晕目眩,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如果没有主人,她会做些什么?她会不会成为一个农民?也许在那些山中种植罂粟?她会像她听说过的那些古怪的山中部落的女人那样,吸着银质烟枪,把牙齿染黑吗?她不禁觉得可笑。她能想象那样的生活吗?

惠美子迷失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差点没有发现危险的接近。仅仅是运气拯救了她――她刚巧看到坐在对面桌子旁的男人那吃惊的眼神和随后埋头对付食物的动作。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