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

乔纳森·力利颓然躺进澡盆里,热水一直没到脖子。他端详着死去的妻子:她就在澡盆的另一头,身子半浮在水中,北欧式的脸庞四周覆着一圈肥皂泡;她的一头金发贴在毫无血色的肌肤上,双眼半睁,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乔纳森挪了挪身子,将皮娅搭在一块儿的双腿推倒一边去,给自己多腾了些地方。他想,犯罪之后、招供以前这个平静的时刻能否对量刑有点儿影响呢?

他清楚自己应该自首,应该让丹佛国会公园的街坊知道今天发生了糟糕的事儿。没准儿到时候情况不会太差劲。他也许在监狱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他不知以前从哪儿看见的,据说种大麻的比杀人犯蹲班房的时间还要久些。他还模糊地记得,有关刑法中对像他这种并非预谋杀人的罪犯还留了些余地。这是不是算过失杀人呢?二级谋杀?他抖了抖身上的肥皂泡,思索着。

他得用谷歌查查才行。

刚开始他把枕头按在皮娅脸上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反抗,好像还哈哈笑了起来。她似乎还在棉枕头下面嘟囔了一句“别闹了”或是“拿开”之类的话。也许她是在跟他说今天别想再耍赖不洗碗了。之前他们就在争论这个话题——昨晚上洗碗池里的餐具谁来刷。

她翻过身说“你忘了洗昨天的盘子”,然后用胳膊肘推了他一小下,想让他起身去干家务。就是那句话、那一推让他拿枕头捂在了她的脸上。她抬起双手轻轻推他,娇嗔着让他拿开。

当时完全是个玩笑。

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本想拿开枕头,然后大笑着下床去刷盘子的。似有还无的一瞬间里,事情有过那么发展的可能。紫丁香的味道从半开的窗子飘进来,外面的蜜蜂嗡嗡地振着翅膀,在这么一个慵懒的星期天早晨,阳光透过遮阳板的空隙洒进卧室。他们的生活似乎永远凝在了那一刻。他们会对这件小事一笑而过,然后出门去吃乐桑塔尔餐厅的火腿蛋松饼;再过上十五年,他们会离婚;他们会有四个孩子,还会为了麦洛和阿利斯泰哪个名字更好听而争论不休;他没准儿会发现皮娅其实是个拉拉,不过他们最后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许他会出轨,但他们也闯过了这道难关;她会在后院种上向日葵、马铃薯和胡瓜,然后某个周一他去上班发现自己升职了。

他真的本想将枕头从她脸上移开的。

但紧接着,皮娅开始挣扎、尖叫,还举起双拳使劲锤他。于是,孩子、马铃薯、乐桑塔尔餐厅和上百副未来画面统统消失了,就好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走了一样。乔纳森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就此放她起身。他无法承受移开枕头时看到她那双灰瞳透出的伤痛和恐惧,还有映在其中的自己——那个招人厌的自己;因此,他把全部体重都压在她挣扎的躯体上,拼命按住她脸上的枕头,跨坐在她身上,送她归西。

她拼命扭动着身体,还伸手挠了他的脸。然后她突然弓起背来,扭得像条鳗鱼一样,差点从他胯下挣脱。但他再次将她牢牢压住,任她呜呜乱叫,双手冲着他双眼乱抓,也不松开捂在她脸上的枕头。他别过脸去,躲过她向他脖子那一抓。尽管她挣扎得像条垂死的鱼,也没能摆脱他的控制。突然间,他想哈哈大笑。他就要赢了,有生以来头一回真正要赢了。

她的双手在他的脸与枕头之间来回挥动着,那是一只惊恐的动物毫无章法的反抗。枕头下面传来一阵阵喘不过气来的咳嗽声。她的胸脯痉挛似的起伏着,努力透过枕头往里吸气。她的指甲划伤了他的一只耳朵,随后,她的动作逐渐失去了协调性,也不弓着背了。虽说她还在痛苦地扭动,但很容易就能控制住她了。这会儿她全凭着肌肉记忆在反抗。他用枕头更使劲儿地往下按了按,用全身的重量来结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