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布兰吉(第4/6页)

长时间曝晒在阳光下引起的暂时性失明,或是让人叫苦连天的头痛,正困扰着一半的人。每天早上,克罗兹船长和古德瑟医生都会在队伍中前后视察,哄大家戴上护目镜,但是船员们讨厌戴怪模怪样的网格护目镜。幽冥号的底舱班长乔伊·安德鲁斯,也是汤姆·布兰吉的老友,就曾经说过,戴上可恶的网格护目镜看东西,难度和透过女人的黑丝衬裤看她的躯体有得比,趣味性却少很多。

雪盲与头痛已经成为行军的严重问题。有些船员在头痛发作时,请求古德瑟给他们鸦片酊剂,但是船医告诉他们已经没有鸦片了。经常帮忙从上锁的医药箱拿药的布兰吉,知道古德瑟在说谎。箱子里还有一小瓶鸦片酊剂,上面没有任何标示。冰雪专家知道船医要把它留给更可怕的时机——减轻克罗兹船长临终前的苦楚?或是船医自己的?

还有一些人因为晒伤而忍受地狱般的折磨。他们的手、脸、脖子都起了红色水泡,但是有些人在白天热到难以忍受、温度高过冰点的时候,还是会把衬衫脱掉,即使时间不长,到当天晚上就会发现,经过三年的黑暗与包裹而变白的肌肤巳被晒红,而且很快就转成化脓的水泡。

古德瑟医生用柳叶刀刺破水泡,然后再用某种布兰吉闻起来像是轮轴润滑油的药膏来治疗伤口。

六月中旬,九十五个存活者沿着峡角南岸辛苦地向东跋涉,每个人几乎要崩溃了。只要还有足够人力拉动载着小船的沉重雪橇,以及几艘满载的捕鲸船,那么其他人就可以短暂搭一下便车,略微恢复精力,然后在几小时或几天后再次加入拉雪橇的行列。但是布兰吉知道,一旦生病或受伤的人过多,他们的脱困之旅就会结束。

就目前来说,船员们一直很口渴,每碰到一条小溪或小水流,他们都会停下来,四脚着地、像狗一样舔水。布兰吉知道,要不是三个星期前突然冰融,他们早就都渴死了。酒精炉也几乎没有燃料。刚开始,把雪放在口中让它融化似乎能纾解口渴,事实上只会消耗更多热量,让人更渴。每次他们拖着小船及脚步越过小溪时一一现在比较常碰到流动的小溪与小河——每个人都会停下来将水罐装满水。水罐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贴身携带以防结冻了。

虽然口渴在短期内不至于威胁性命,布兰吉还是看到船员们因为上百种其他原因出状况。饥饿不会让船员们好过,饥饿让累坏的船员们在克罗兹准许他们睡觉的四小时昏暗中睡不着,如果他们刚好不用轮值担任守卫的话。

两个月前在惊恐营时,搭、拆荷兰帐篷的简单动作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完成,现在每天早晚都各要花上两小时才行。而且每天花的时间都比前一天更长,因为他们手指肿胀、冻伤、不听使唤,程度一天比一天严重。

很少有船员的头脑真正清楚,布兰吉也一样。通常克罗兹看起来是所有人当中警觉性最高的,但是有时候,当他以为没人在看他时,船长的脸就会变成尽是疲态与恍惚的死人面具。

曾经在暴风雨夜里、在麦哲伦海峡外面临飓风侵袭时,沿着甲板上方两百英尺高的帆桁往外爬五十英尺,在啸声四起的黑暗中熟练解开繁复的索具与支桅索结的船员,现在却连在大白天里绑好自己的鞋带都有困难。因为在三百英里内没有任何木头,布兰吉的义肢、一路拉来的小船、船桅与雪橇,以及北方一百英里远处的幽冥号与惊恐号的遗骸除外,也因为地表一英寸以下的陆地都还冻得硬邦邦。所以在每个停驻点,船员们都得去找一大堆石头来压住帐篷边缘,并且把帐篷的绳子绑在石头上,以免被夜里常刮的强风吹走。

这种简单小事往往也要花他们许多时间。船员们常常在午夜昏暗的日光下,两手还各拿着一个石头就站着睡着了。他们的同伴有时候也没叫醒他们,让他们继续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