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师养成记(第3/5页)

构菲拿出一张彩色的图片,放在患者眼前。画面上,浅绿色的窗帘半掩,窗户下放着原木桌子和两把椅子,旁边有一架黑铁木床,床上的枕头和被子都很显眼——蓝色的底子衬着黄色的星与月。

“木床是原木色的,还是深红色的?”构菲向患者问道。

“原木色的。”患者的话含混如同梦呓,但传达的意思却是清晰的。

“答得对,很好。那么枕头是绿色的还是红色的?”

“绿色的。”

司空炬顿时目瞪口呆。床是铁床,而且是黑色的,枕头明明是蓝色的,这患者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司空炬特意观察了患者的眼睛,的确是睁着的,尽管很蒙眬。

构菲对司空炬说:“人们通常都相信眼见为实,但这个世界上眼睛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也是数不胜数的。比如说电波,人的眼睛就看不见,但它能够传递声音和图像。古人不知道有电波的存在,所以如果他们来到今天,一定会觉得电话和电视都是神迹。氧气和一氧化碳都是看不见的,但一个可以活人,一个可以杀人。催眠术也是这样,眼睛看不见,但它却可以控制身体——这就是当年梅斯梅尔博士的伟大发现。”

18世纪末期,德国医生弗郎兹·安东·梅斯梅尔最初用人工磁石为人治病,良好的治疗效果引来了成群结队的患者。到后来,他完全抛开了磁石,仅仅用手对病灶进行抚摸,患者就会神经抽搐。梅斯梅尔说,他的手有一种“动物的”磁性,跟磁石吸铁一样,都有看不见的效能。

“所谓神秘,不过是凡眼看不到这世界隐秘的规律。”构菲这句话,给司空炬的求学生涯打上了很深的烙印。有这样一个故事,说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宇航员宣称:“我到了太空,却没有看见上帝。”而给他动手术的脑外科医生却反驳道:“我打开了你的脑袋,却没有看到思想。”司空炬听到这个故事,最先想到的就是构菲的那句话。

“这钢球只是一个道具,让患者忘掉羁绊重重的现实回到自身灵魂的道具。如果你的技能炉火纯青,即使什么道具也不用,也能够给人治病,就像梅尔梅斯一样。”在患者离开之后,构菲对司空炬说,“人的内心愿望往往要与现实世界发生冲突,愿望得不到实现,就会在内心留下创伤。沮丧感可以通过意志克服,但是病源不消除,总有一天会反弹。一个人内心的愿望越强烈,受到挫折时的反弹也就越强烈。这种反弹最终会侵入身体的神经系统,形成病因。这位患者的真正病因,是他在证券市场上输得倾家荡产。不仅仅是损失了财产,而是他追跌杀涨,高买低卖,被市场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扇得晕头转向,自己觉得颜面尽失。而且,家人的抱怨,也是他瘫痪的重要原因。在他破产之后,他太太抱着儿子离开了他。”

最初,司空炬觉得老头子讲得有些玄乎。不久后,他看到那个男人只是经过和构菲的十数次谈话之后就站直了,终于对老头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而构菲不拘流派所限、博采众家之长的治疗思路,也影响了司空炬归国后的执业风格。

构菲对催眠术的力挺,其实也源于精神分析学的理论原点——潜意识深藏于意识之后,是人类行为背后的内驱力。所谓释梦、言说、分析口误和笔误等,无非是捕捉患者潜意识的工具。在构菲看来,在所有的工具中,催眠术是最直接的。催眠的要素是暗示,而暗示,则是经过巧妙伪装的说服。说服,作用于人的意识,而暗示却直接作用于人的潜意识。说服,徘徊在意识的正门,一定会被守门人拦住,仔细盘查;暗示,却另辟蹊径,从旁门进入人的大脑。

对于构菲的这套说辞,司空炬甚为信服。人的大脑是一个黑匣子,其运作方式难以为人真正了解,传统的心理治疗术皆是向其输入信息,再根据反馈来进行研究。在各种各样的反馈方式中,无疑,对催眠术暗示的运用是独具效果的。但随着学业的长进,司空炬也认识到其局限。无论是精神分析、行为主义、人本主义还是催眠术,都是采用间接的方式来了解患者——对于患者的反馈,不同的研究者会有不同的理解,难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而且,如果它根本不反馈又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