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时光的海洋(第4/9页)

“我呢,从我这方面来说呢,不太相信这些东西。”堂马克西莫·戈麦斯说,“啃了多少年黄土,多少女人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小院子,种点儿花什么的,最后她们觉得闻到了花的香味,并且信以为真,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这是我们用自己的鼻子闻到的呀。”老雅各布说。

“这无关紧要。”堂马克西莫·戈麦斯说,“在战争年代,革命失败之后,咱们多想有一位将军呀,于是就看见了活生生的马尔伯勒公爵。我可是亲眼看见他的,雅各布。”

已经十二点多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老雅各布关上小店的门,把灯带进了卧室。透过窗户,借着海面上的波光,他看见了那块礁石,人们就是从那里把死人扔进大海的。

“佩特拉。”他低声呼唤。

她再也不可能听见他的呼唤了。此时,她兴许正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在孟加拉湾的水面沉浮。她也许正抬起头来,就像是从一个玻璃柜里,透过海水看一艘远洋巨轮。可是她不会再看见她的丈夫了,他此刻在世界另一端,正打算重新听一遍卡塔里诺的留声机唱片。

“你瞧瞧,”老雅各布说,“不过六个月前大家都以为你神经出毛病了,而现在他们自己却在给你带来死亡的气味里寻欢作乐。”

他熄了灯,上了床,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发出一阵上了年纪的人那种毫无动人之处的哽咽,不过很快他就睡着了。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离开这个镇子。”他在睡梦中抽泣,“要是兜里能有二十比索,我就他妈的一走了之。”

从那一夜起,连着好几个星期,海面上一直飘着这种气味。它渗进了房子的木头里,就连饭菜和喝的水里都有这种味道,它已经无处不在。很多人被吓坏了,因为他们在自己的粪便散发的热气里都闻到了这种气味。到卡塔里诺店里来的那三男一女星期五走了,但星期六又回来了,引起一阵骚动。到了星期天,来的人更多了。他们到处找地方吃住,大街上挤得走不动道。

不断有人来到镇上。镇子变荒凉之后走掉的那些女人又都回到了卡塔里诺的店里。她们更胖了,妆也化得更浓了,她们带来了时新的唱片,但这些唱片不能勾起任何人的任何回忆。过去镇上的一些居民也回来了。他们当年离开是为了去别的地方发财,这次回来谈的都是自己的好运,可身上穿的还是走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来的人里有乐手、抽奖的、卖彩票的、算命的、枪手,还有脖子上缠条蛇卖长生不老药的家伙。几个星期里,人们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直到开始下雨,海水变得浑浊起来,那气味也消失了,还没停下来。

最后到达的人当中有一位神父。他到处转悠,把面包泡在加了牛奶的咖啡里当饭吃。他开始一件一件地对先他而来的那些玩意儿颁布禁令,诸如彩票、时新的音乐、跳舞的方式,以及新近流行起来的在海滩上睡觉的习惯。一天下午,在梅尔乔家,他发布了关于海上这股气味的训诫。

“我的孩子们,你们应该感谢上天,”他说,“因为这是上帝的气味。”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您是怎么知道的,神父,您还没闻到过这味儿呢。”

“《圣经》里早就把这种气味说得很清楚了。”他说,“我们这个镇子被上帝选中了。”

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托比亚斯晃到东晃到西,像是在梦游。他把克洛蒂尔德带去见识什么叫钱。他们幻想自己在轮盘赌那里下了大注,然后开始计算会挣到多少钱,顿时自觉腰缠万贯。可是,一天晚上,不光他们俩,待在这个镇子上的所有人一起看见了一大笔钱,比他们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这事儿发生在赫伯特先生抵达的那天晚上。他是突然出现的,在街心摆了张桌子,上面放了两只大箱子,里头满满当当都是钱。这钱太多了,以至于一开始谁都没有特别注意,因为没人相信这是真的。但当赫伯特先生开始摇铃铛时,人们终于相信了,纷纷走过来听他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