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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女人在睡梦中动了动。

他用一侧手肘撑起身体打量她。陌生的面容,但不是饭店生活让他期待的那种面容。他本以为会看见千篇一律的美貌——廉价整容手术和时尚无休止的进化产物,脱胎于过去五年间在媒体上最常见的几张脸。

下颚骨有中西部的味道,过时而充满美国气息。起皱的蓝色床单遮住大腿,阳光从硬木窗格之间照进房间,给她修长的大腿涂上几道金色。他在世界各地饭店里醒来时见到的面孔仿佛上帝的车标。女人的沉睡面孔,雷同而孤独,赤裸裸地直面虚无。但这张脸不一样。已经有什么意义与其联系。意义,还有名字。

他坐起身,将双腿放下床,脚跟感觉到海滩的沙粒和凉丝丝的瓷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杀虫剂气味。他站起来,赤身裸体,脑袋抽痛。他强迫双腿挪动。他向前走,打开两扇门里的第一扇,见到的是白色瓷砖、白色石膏墙、锈迹斑斑的铁管连着的镀铬莲蓬头。水槽的两个龙头流出的都是鲜血般温暖的涓涓水流。塑料平底杯旁是一只古董手表,机械式劳力士,浅色皮带。

浴室的木百叶窗没有上釉,用绿色塑料绳串在一起。他从硬木板条之间向外看,在炽烈的阳光下皱起眉头,看见干涸的喷泉、花朵样式的瓷砖和一辆大众小兔的锈蚀残躯。

艾莉森。她的名字,艾莉森。

她身穿磨出线头的卡其布短裤和他的白色T恤,两条腿是耀眼的棕色。左手腕戴着猪皮系带的哑光不锈钢劳力士。他们出去散步,沿着沙滩的弧度走向圣诞沙洲镇。他们脚下是浪花尽头那一道坚实而湿润的狭窄沙地。

他们已经有了共同的过往;他记得那天早晨她在小镇铁皮屋顶下的市场小摊上,双手捧起一个巨大的陶土咖啡壶。用玉米饼抹着有裂纹的白色碟子里的炒蛋和辣酱吃。缕缕阳光从棕榈叶和波纹铁皮之间照下来,他看着苍蝇绕着阳光乱飞。聊了聊她在洛杉矶某家法律事务所的工作,她独自住在雷东多海滩外一个摇摇欲坠的浮码市镇里。他说他做的是人事工作——好吧,曾经是。“也许我在寻找新的工作方向……”

但交谈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是第二位的,一只军舰鸟借着迎面而来的微风悬浮于头顶上空,然后向侧面滑翔,盘旋半圈飞走了。鸟儿的自由自在和漫无目的让他们感动。她握紧了他的手。

一个蓝色人影从海滩大踏步朝他们而来,这名军警走向小镇,擦得锃亮的皮靴在散发柔和光彩的沙滩上显得很不真实。男人经过他们,反光墨镜下的那张脸阴沉而凝固,特纳注意到斯坦纳光学卡宾式激光枪和国营赫斯塔尔瞄准镜。蓝色制服一尘不染,折缝犹如刀锋。

特纳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算是一名士兵,但没穿过制服。雇佣兵,雇主是为了控制整个经济体系而秘密开战的大型企业。他是营救高级经理和研究人员的专家。跨国公司雇主绝对不会承认特纳这种人的存在。

“昨晚你一个人差不多喝完了一瓶马蹄铁龙舌兰。”她说。他点点头。她的手握在他手里,温暖而干燥。他望着她每迈出一步,脚趾下就有一片沙滩渗出海水,趾甲上的粉色釉彩已经剥落。

碎浪滚滚而来,边缘透明,仿佛绿色的玻璃。

水花溅在她晒黑的肌肤上。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过后,生活落入了简单的模式。他们在市场吃早饭,小摊的水泥台子磨得光滑如抛过光的大理石。他们上午游泳,直到阳光将他们赶回旅馆与外界隔绝的凉爽房间,他们在缓缓旋转的木质吊扇下做爱,然后睡觉。下午他们探索大道后无数狭窄小街构成的迷宫,或者去山上远足。他们在面对沙滩的餐馆吃晚饭,在白墙旅馆的庭院喝酒。月光缠绕浪花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