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西王的宫殿

人说昔日詹姆西纸醉金迷的宫廷

如今已是狮子和蜥蜴当道横行

——《鲁拜集》

赭红色的太阳西下,部落的居民从山脚下的岩石夹缝中逐渐走出,步向海边。女人沿着海滩收集漂流木,男人负责集雨。

莱恩从身旁那些枯槁的脸上知道今晚即将有一场舞蹈。他还知道,自己一定也同样脸色枯槁,蓬头垢面,脸颊凹陷,眼神则因饥饿的阴影而黯淡。这一次,没有狗的日子已经持续很长一段了。

集雨的方式很疯狂,他们用狗皮缝制防水篷布,辛苦地拼凑成一大张。莱恩和其他年轻人在高处提着它,比较年长的男人则竖起竿子,用狗肠子制成的绳索绑紧,让篷布往中间垂下,如此一来,下雨的时候,雨水就会汇聚在低洼处。完成这项工作之后,男人便走向海边,站立在女人生好的巨大火堆旁。

在山间长途跋涉之后,莱恩的双腿疼痛难当,肩膀也因为背着狗皮篷布走了超过五英里的路程而酸痛不已。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是部落里最老的男人,而不是最年轻的一个;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不用做苦工,不用跟在队伍后方蹒跚前行,也不会在中途休息时其他年轻人忙着打猎和做爱时,只能蹲在一旁。

他背对营火站着,让热量穿透他的狗皮上衣,温暖他的身体。不远处,女人们正在准备晚餐,把收成的植物块茎捣烂成浓稠的浆汁,再节制地从狗皮制成的水袋里倒入一点点水。莱恩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梅瑞恩,但她瘦削而年轻的脸庞和线条优美的身形,完全无法让他热血沸腾,于是他又自觉可悲地别过眼去。他记得,最后一次杀狗时,自己原本对她怀有什么感觉——他记得,那是在熊熊火堆前,他躺在她身旁,烤狗肉的香味在夜晚的空气里缭绕,久久不散。他吃得很饱,大半个夜晚都躺在她身旁,让他几乎有了要她的欲望。从那时起,她在他看来一直都很美,即使经过多日之后,也美丽依然;然而,到了后来,那分美渐渐消失,她成了另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另一具无精打采的躯壳,跌跌撞撞地跟在部落其他人的后头,从这一片绿洲到下一片绿洲,从这一座废墟到下一座废墟,永远都在找寻食物。

莱恩摇头,他无法理解。有很多事情都是他无法理解的,比如说,舞蹈。为什么仅仅伴随着节奏律动的字句就该使他喜悦?仇恨要如何使他强壮?

他再度摇头。从某方面来看,舞蹈是最神秘的事物……

梅瑞恩帮莱恩带来晚餐,她褐色的大眼害羞地仰望他。然而莱恩却偏偏想到他上次杀掉的那只狗,于是他猛然从她手中抢过陶碗,走到海边独自进食。

太阳已经下山。金色和深红色的波纹在被风吹皱的海面上颤抖,慢慢黯淡下去。当黑暗从海滩旁的山谷往下蔓延,夜晚的第一道寒冷气息随之来临。

莱恩颤抖了一下。他试图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但是关于那只狗的记忆挥之不去。

那只狗体型很小,却是一只非常凶狠的狗。证据是,在山上时,当他终于把它逼入岩石间的死角,它对他露出了牙齿;另一项证据是,它在摇着它可笑的尾巴。莱恩还记得,当他持棍逼近,狗对他高声咆哮——或者说是哀鸣?——不过,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当他用棍子朝狗的头部打下去时狗的眼神。

他试着从记忆中逃脱,试着好好品尝无味的食物,但他的记忆就是直直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他记得他杀过的每一只狗,他不明白为什么杀狗这件事会这么困扰他。他知道,狗以前都跟在猎人后面,而非跑得离他们远远的。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在除了狗以外,还有其他动物可以猎捕的时候。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不是杀狗——就是等死……莱恩解决完没有肉的炖菜,厌恶地吞下最后一口。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他并未回头。梅瑞恩在他身旁坐下。在第一批亮起的星星照耀之下,海面苍白地闪烁着。“今晚很美。”梅瑞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