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煎锅(第2/5页)

万圣节是孩童的节日,不是给满心不快、在煎锅工厂工作的二十二岁老女孩过的节日。她沿着街道往公寓走去,在柜台领了自己的信件。一共有两封,一封来自她母亲,另一封——另一封让玛丽安的心跳速度随着电梯攀升,又在沿着六楼廊道走到她公寓门前的一路上越跳越剧烈。但是她强迫自己先拆了母亲寄来的那封信。那是一封平凡的家书,基本上和之前那封没什么不同:

葡萄收成不错,但是要修枝、绑藤、翻土、用马犁地、请收成工人,若真还能有盈利,等到入账时也已所剩不多;母鸡下了比较多的蛋,但那总是在蛋价下跌的时候;艾德·奥姆斯蒂之前在扩建他的杂货铺(当时生意蛮好的!);朵莉丝·希克特刚生了一个七磅重的男婴;你爸说他爱你,请放下愚蠢的自尊回家来吧。

P.S.玛丽安,你真该回来看看霍华德·金恩给他自己的房子做的整修,修好之后,应该是座平民的宫殿。

玛丽安咽下喉咙里成块的纠结,颤抖着手指打开另外一封信。

亲爱的玛丽安:

我说过不会再写信给你了,因为我已经写过太多信请求你回来和我结婚,你却一直杳无音信,遑论明白地拒绝或接受。但,有时候,一个男人的自尊真的算不上什么。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在整修房子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原因。就和我当初会买房子的原因是一样的,假如你不清楚的话,坦白说就是因为你。我只有一扇观景窗,我不确定该把它安在客厅里好,还是安在厨房里好。安在厨房里其实是可行的,但从那儿看出去就只有谷仓,然后你也知道谷仓就长那副模样。如果安在客厅里的话,可以看到小路和溪边柳树的景色,但下个冬天的西北风肯定会吹裂玻璃。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南边牧地后的山丘已经完全转成红色和金色,就像你以前喜欢的那样,柳树看起来像着了火。晚上我常坐在台阶上,想象你沿着小路走来,停在篱笆门前,然后我站起身来穿过前院小径对你说:“很高兴你回来了,玛丽安。你知道我还爱你。”如果有任何人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他们大概会以为我疯了,因为小路上总是空荡荡的,篱笆门前也从来没有任何人驻足。

霍华德

曾经有一个清冽的十二月的夜晚,歌声、笑声和拖了满车秣草的曳引机的轧轧作响,以及冰在冰刀下碎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星星看来又亮又近,几乎要碰触到树影顶端的枝桠。雪在星光下苍白而洁净,蔓延着爬过山丘,一路向上,直直地延伸进森林幽暗的边陲。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坐在干草堆里,她和霍华德坐在驾驶座上,随着曳引机摇晃、颠簸,头灯照亮了布满车辙的乡间小路,霍华德的手臂环着她,他们呼出的雾气在接吻时交融。“我爱你,玛丽安。”霍华德说。她可以看见他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裹在银色的气息里,流入夜色。然后突然之间,她看见自己的字句,同样银闪闪的,在她面前的空气中轻轻飘浮,而她随即惊讶地听见这些字:“我也爱你,霍。我也爱你……”

注意到那滴答作响的声音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坐在那里哭了多久。从四肢的僵硬程度来判断,她想,应该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声响是从她卧室里的窗户附近传来的,而那声音不断让她想起小时候,她和其他孩子把大头针绑在线上,拿来挂在万圣节单独枯坐于家中的老人们窗前,让针不断地随风摇摆,撞向窗扇。

她进房间时已经点亮了桌灯,光线令人安心地打在客厅的地毯上。但是在光明氛围所不及之处,阴影沿着墙边落下,和通往卧室走道上的黑暗接合在一起。

玛丽安站起身,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声音上。她越听越不觉得自己是小区的小鬼恶作剧的受害者,因为那个滴答声太规律了,规律到令她认为不可能是挂在线上的大头针造成的,不然的话,应该会是一串音符,然后一阵安静,接着又是一连串音符。再说,她的卧室窗户可是离地六层楼高,旁边也没有防火逃生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