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四章(第2/8页)

随后我沉沉睡去,精疲力竭。

3

我在清晨的阳光和鸟声啁啾中醒过来,摸摸自己的脸,醒前我肯定哭过。我做了个梦,虽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肯定是个悲伤的梦,因为我不是一个轻易会哭的人。

脸上干干的。没有眼泪。

我枕在枕头上,扭头看床头柜上的钟——六点差两分。光线很好,美丽的六月清晨,学校也放假了。暑假第一天,老师跟学生一样高兴。但我却感到很悲伤。悲伤,不仅是因为我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去盥洗室的途中,几个字兀地蹦进脑海:你好,布法罗·鲍勃[32]

我停下来,光着身子,看着浴室镜里大睁着眼睛的自己。现在我想起了刚刚做的那个梦,难怪我醒来时很悲伤。我梦见自己坐在教员办公室里,读成人英语作文,楼下的体育馆里,随着最后一声哨响,另一场高中篮球赛落下帷幕。我太太刚刚戒酒归来。我希望回家的时候她在家里,而不是需要我花个把小时打电话到处找她,最后把她从某个当地酒吧里捞回家。

在梦里,我把哈里·邓宁的作文放到作文堆的顶上,开始阅读:那不是一个白天,而是一个晚上。改变我一生的一个晚上,我的爸爸杀死了我的妈妈和两个哥哥……

猛不丁地,这作文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这样的句子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不是吗?读到他的穿着时,我的眼睛开始刺痛。着装非常能够激发情绪。孩子们在那个特别的秋日夜晚走出去,拿着空袋子,希望回来的时候袋子里装满糖果。

他们的装束总能反映出当下的流行。五年前,好像每两个出现在我家门口的男孩就有一个戴着哈里·波特眼镜,额头上贴着闪电疤痕贴纸。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出门讨糖的时候,装扮成《帝国反击战》里的雪地士兵,叮叮当当地走在人行道上(应我反复恳求,妈妈跟在我身后十英尺的地方)。所以,哈里·邓宁穿着鹿皮不让人觉得奇怪吗?

“你好,布法罗·鲍勃!”我对自己的影子说,突然冲进书房。我没有保留所有学生的作业,没有哪个老师会保留——你会被作业活埋!——但我有个习惯,把最好的作文复印下来。这些作文是极好的教学素材。我当然不会用哈里的作文当范文,他的作文太具私密性了。但我记得我还是把他的作文复印了下来,因为那篇文章激起了我强烈的情感。我拉开底层抽屉,开始翻找老鼠窝般杂乱的文件夹和活页纸。汗流浃背地翻找了十五分钟,终于找到了那篇作文。我坐在写字椅上,读了起来。

4

那不是一个白天,而是一个晚上。改变我一生的一个晚上,我的爸爸杀死了我的妈妈和两个弟弟,打伤了我,也打伤了我的妹妹。妹妹伤得很重,深度昏迷。昏迷了三年之后,他还是死了。

她的名字叫埃伦。我很爱她。她很喜欢摘花,然后插进花瓶。整件事就像一场恐怖电影。我从来不看恐怖电影,因为1958年万圣节前夜,我亲身经历过。

我的哥哥特罗伊(十五岁)已经过了玩“不给糖就捣蛋”的年纪。他跟妈妈一起在看电视。

他说,等我们回来,他会帮我们吃糖果。埃伦说,不给你吃!想吃就自己化妆去讨。所有人都笑了,因为我们都喜欢埃伦。她只有七岁,但她真像露西尔·鲍尔[33],能让所有人发笑,包括爸爸(如果他清醒着的话,醉酒时他异常暴躁)。埃伦打扮成夏秋·冬春公主(我查证了,是这么拼写的),我打扮成布法罗·鲍勃,两个角色都来自我们爱看的电视节目《好滴毒滴秀》。“孩子们,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在是皮纳·加勒瑞为你播报。”“你好,布法罗·鲍勃!”我和埃伦都喜欢那一档电视节目。她喜欢公主,我喜欢布法罗·鲍勃,我们都喜欢好滴。我们想让哥哥图加(他的名字叫阿瑟,但所有人都叫他图加,原因不得而知)